“殿下。”
“表兄不必多礼,坐吧。”
“听却冬说礼部的人过来禀报春闱相关事宜,殿下面色不虞,可是与此事有关?”
“哼。”朱晏冷笑一声道,“杨安流那个老匹夫,这辈子行事都是藏头藏尾,只会躲在背后驱着别人为他冲锋陷阵。”
“当年孤主张国子监招收女学生时他便是如此,过了许多年,仍是如此。”
当年谢琼虽在山中修行,但那场不小的风波也传到了他耳中——那时十七岁的朱晏初入朝,提出女子可入学时刚好赶上春闱放榜,消息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国子监十数名博士请辞,上榜举人带着千名学子围堵到上清园前“劝说”元昭公主三思后行。
但是不论对手使出何种阴诡招数,朱晏从未怕过,更从未退缩。
先太子一次次的妥协不仅没能与那些人和平共处,反而落得东宫凋零殆尽的下场。
朱晏与她兄长不同。
她让谢琼重新看到了希望。
“如今的境况与当年已经不同了。”谢琼道。
当年的她只是公主,如今她是朱晏。
就算借他们胆子,也无人敢再带人围堵上清园。
“他们阻止不了孤。”朱晏道,“开春之闱,糊名之制定然要落到实处。”
“但孤能让他们闭嘴,却无法杜绝有人阳奉阴违。”她对谢琼道,“所以表兄,此事还需你相助。”
“春闱历来由礼部负责,我能帮殿下做什么?”
“原定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崔敬始,孤打算把他换掉。”
“换谁?”谢琼道,“如今距离春闱不足四月,主考官一定要熟悉各项流程与细节,不然无异于给有心之人暗中行事的机会。殿下,此人选需慎重抉择。 ”
“所以孤需要表兄助我一臂之力。”朱晏道,“你从前跟随阿兄主持过数次春闱,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是春闱的主考官历来由朝中重臣担任,我无官无职,若担此要任,恐怕会惹人非议。”谢琼道。
“表兄不必担心这些,孤要你做的是副考官,而非主考官。”朱晏道,“你是国子学博士,严格来说并非无官无职。谢三郎担任春闱副考官,无人能说出什么。”
“那主考官的人选是?”
“孤亲自来做主考官。”
谢琼起身,对朱晏拱手一礼,道:“谢琼领命,凭殿下差遣。”
“此事孤会先同崔尚书通个气,但不宜过早公开。”朱晏道,“春闱由原本的二月推迟到三月,上元节后再公开也不迟。”
“殿下考虑的是。”
朱晏面色稍霁:“听却冬说抓捕丽景台细作一事有了进展。”
“是有一些收获。”谢琼道,“魏紫的贴身婢女红莲,是丽景台放在她身边行监视之职的暗棋,出自丽景台玄部,是在魏紫来阙都后的第四年过来的。那名卖鱼女名叫白芷,出自天部,比魏紫早三年来阙都。魏紫出卖她的消息,便是红莲传递给丽景台的。其后丽景台通知潜藏在此的其他细作,对魏紫清理门户。”
“魏紫在百花坊七年,入谢府两年,潜伏在阙都的时间至少九年。”朱晏道,“白芷比她早三年,那便是十二年前就过来了。”
“是。”谢琼道,“以此推断,丽景台在十二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已经开始暗中派细作潜入阙都。这么多年,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人藏匿在阙都各个角落窥探着大虞。”
“殿下。”王滢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
王滢看了看谢琼,道:“属下并无反驳三郎君的意思,只是觉得有没有可能咱们将丽景台想的太厉害了?”
“阿滢何出此言?”谢琼温声问道。
“丽景台的事我不插手,所以了解不多。”王滢道,“但是假设丽景台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那虞梁之战中他们也该出力,梁国也不至于惨败了。”
“阿滢说的有理。”谢琼道,“但虞梁之间最近的一场战争,调兵遣将与粮草辎重供应皆由殿下亲自统辖,用人可谓严谨。丽景台的细作没能给梁国提供有用的情报,只能说明他们还没有渗透进来。可是阙都之大,不仅仅是长公主府,朝廷之大,也不止户部兵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可不重视。”
王滢的面色在谢琼说到一半时便发生了变化,表现出认可与敬佩:“是我短见,听三郎君一席话,受教了。”
“红莲在阙都中可还有其他联络人?”朱晏问。
谢琼拿出红莲的供词,由王滢呈给朱晏。
“这是红莲的供词,请殿下过目。”
朱晏看过后,道:“与她联络之人不透露身份无非两种原因,对红莲不够信任,或者此人本身在阙都的身份就十分特殊,需要格外小心。”
她看向谢琼,另一副面孔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继而又闪过被雪覆盖的满园红梅,昏暗的光线下恬静的睡颜,书房中伏案认真书写的身影……
朱晏将手中两张轻而薄的纸张放至案上,眼眸微垂又张开,所有思绪已不见:“表兄可有思路?”
“魏紫并未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谢琼道,“起初她出卖白芷,只是想摆脱丽景台的控制,除了白芷之外,几乎没有提供其他有用的消息。后来收到密信,她的性命受到威胁,在我看来,她是不得已才再次向我们求助,从而吐露了更多关于丽景台的消息。”
“从她的行事风格来看,她一定还给自己留有后路。”
“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王滢道,“她要是还活着,或许还能再问出一些什么。”
闻言,谢琼定了片刻,随即双眸微亮,看向王滢道:“多谢你提醒。”
王滢一头雾水:“我提醒什么了?”
朱晏也不解。
“人虽死了,但是物还在。”谢琼道,“我这便回府,命人将魏紫与红莲生前所用之物全部搜集起来。”
“殿下,我先行告辞。”
“表兄慢走。”
谢琼离开后,王滢看了看刻漏,对朱晏道:“殿下,该去书房检查公主的功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