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未等叶棠笙回应,忆晗淡声如罄,在四人踌躇推诿间传了过来。
众人愣了一下,沿声望去,只见她手提食格,神色淡淡登楼行近,与众略施一礼后,便径自开门入内。
叶棠笙回过神来,笑将那屋门掩上,又望了还在发愣的林嬷嬷一眼,悠哉悠哉拉起她胳膊,劝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咱们还是出去扫扫门前雪,莫管殿下东与西!”
屋中,欣云正酌酒自饮,闻得有人推门直进,只以为是启絮折返伺候盥洗,故眉眼不抬,未加理会。然这次“启絮”却只默然行至书案前,轻轻放下手头物什,并未请用。
欣云缓缓抬眼一看,手中的酒盏却登时脱落案头:“怎的是你?”半晌,又强自淡定地问,“你来作甚?”
忆晗眉目低垂,并未回应,只将食格一格一格拿下来,又自底格取出一碗面,仔仔细细地往上头布菜。
欣云见她不理会自己,一时抿了抿唇,忍着心浮气躁,低低作问:“是谁准你进来的?……出去。”这声“出去”说得极其轻柔,半分都不似赶人的话,倒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委婉。
忆晗依旧低眉垂目、有条不紊地布着菜,须臾已将一碗精致的苏州细面呈至案头,又退了几步,转身行至里屋,径自帮她打理起床被来。
欣云见她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愈是生了些气,乃忍着七分醉意蹒跚起身,勉强行至她身后道:“是谁准你碰本宫床被的?……出去。”末句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口吻,听不出真正的嫌弃。
忆晗并未回身,只低头续着手里头活计,淡声言道:“殿下两日未进食,长此下去,有伤身体。今夜天寒地冻,茏轩做了些细面过来,您且趁热吃了再行歇息。”
欣云目光一柔,心里无端起了一阵暖意,只想起眼前人拎着表兄送的金簪绽笑,酸意又油然而生:“本宫身体好坏与你何干?犯不着你这般操心!你、你出去……”
忆晗手中一顿,微一叹息,转过身来缓声言道:“殿下因我而伤,如今又荒废饮食,底子每况愈下,怎不关我的事?茏轩……只想伺候殿下,替殿下分忧。”
“伺候?分忧?”欣云闻言,才暖起的心又冰了下去,因轻笑一声,蹒跚进前道,“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一介民女,能替本宫分甚么忧?”
忆晗扶住她摇曳不定的身子,关切劝道:“殿下醉了,我且扶您坐下再说。”语毕乃引她入床靠坐,只无意间瞥见她手上的伤和肘间狰狞的疤痕,内里一惊,又担心公主介意,便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瞥向别处。
欣云见她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恐,却还视若无睹装作不知,霎时联想起燕王那句“不贞污名”,竟大觉受了侮辱,因抓住她的手,冷笑问道:“怎么?这身疤痕碍眼得很,入不得明大小姐法眼?还是,你由衷就厌恶本宫,本宫……根本不值得你一看?”
眼前乌黑深沉的瞳孔里充满来意不善,忆晗见之微微苦笑,却没有丝毫畏惧。原她自得了欣云一句“与本宫何干”,已甚心灰意冷,后头偶拿起怀里金丝手绢睹物思人,见得上头青墨痕迹百洗尤存,想起殿下当日祈愿树下流连场景,心中一动,便跑去素心梅林将那矮枝上的祈愿红条取下一看。
“明茏轩”三个字清晰赫然印入眼睑,欣慰喜悦的泪水亦渐自夺眶而出。那刻,忆晗只觉心里所有的忧伤、畏惧、苦楚皆化云烟:殿下不曾放下自己,自己亦舍不得放弃殿下。既然如此,缘何不舍下杂念,摒弃世俗愚偏,随心而行,试着在一起呢?此悟一开,顿觉眼前柳暗花明,阴郁多日的心也豁然开朗。
此时再看眼前人,虽是语气不善,眼里却只是一派强撑起的倔强。忆晗一时内里怜爱交加,百感交集,又因从未如此近距离端详公主,此刻细细作看,只觉其轮廓秀美,眉目似画,樱口棱角,分明天人,竟挑不出半丝瑕疵,故忍不住多看了一阵。
欣云见她神态恬静,又久不与回应,躁动之心愈发生出破罐摔破之决裂,因借着酒劲一把将她扯压进床上,噙着泪狠狠言道:“不是口口声声要伺候我,替我分忧么?好,我这就成全你!先头是我顾及虚名礼法犹豫不决,今细想来,便是贤明若唐皇宋祖者,也曾强行纳眷。世间公道,缘何男子违之天经地义,女子却只能低三下四恪守法礼?既然我所言所为都不曾令你动心,连舍生救你,都博不得你分毫怜悯,那亦无为多此一举!本宫堂堂嫡长公主,便是现下要了你这一介草民又如何?庶人茏轩听谕……”
她说着眼泪早已如珠滴落,却仍横起心咬了咬唇,呜咽与心痛并着亲吻一道而出:“本宫令你从今开始,臣服本宫、侍奉本宫,庶人茏轩……本宫令你……不许讨厌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