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鹤庭眼中的火苗彻底熄了,他垂下眼睫,半晌才闷闷地说了句:“我明白了。”
他很自觉地半躺回了床上,靠着床头:“那会我刚醒过来,脑子里又乱头又疼,所以有些失态,给你添麻烦了。”
卓郁客气地回答:“不麻烦。”
病房里的气氛冷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穆鹤庭偷偷抬眸瞧着卓郁,卓郁知道,但卓郁刻意地避免跟他对视。
穆鹤庭跟他的亲妈庄琼樱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天生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哪怕卓郁再恨傅承薪,也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有着跟傅承薪一样的劣根性。
傅承薪抗拒不了楚楚动人的庄琼樱,卓郁不敢多看穆鹤庭的眼睛。
怕陷进去忘了自己的身份,又恨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终究是穆鹤庭先开了口:“郁哥,我头晕。”
卓郁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掺杂着消毒水气味的、北方四月份夜晚微凉的空气充盈进肺里,好使心肠都变得冷却些:“我去给你叫医生。”
他转身就走了,穆鹤庭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体被包裹在黑色的风衣里面,修长纤细的线条美得凌厉,简直要割伤了穆鹤庭的眼睛。
床头上就有呼叫铃,想叫医护过来按一下就好,但卓郁非得亲自跑一趟,无非就是不想跟他在同一处待着。
卓郁不爱他了,或者说,是卓郁强迫自己不爱他了。
这件事,穆鹤庭十年前就知道了,但重回这个场景,他依旧恨得头昏脑涨鼻酸眼热。
穆鹤庭的脑震荡令他头痛恶心,不过倒也不是一丁点的好处都没有。
医生在卓郁面前亲自盖过章,说脑震荡患者会出现记忆力衰退的情况,正正好给了穆鹤庭借口。
——他虽说是重生到了十年前,各种重大事件都还记得,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想分毫不差地回忆起来委实是有些难度。
脑震荡便成了最好的借口。
冷静下来的卓郁也意识到了,穆鹤庭的突然出现有些不合常理,就在快要天亮的时候开口问他:
“你并不和庄阿姨住在一起,那么昨天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并替我挡酒瓶?”
穆鹤庭从善如流地往脑震荡上推:“记不得了,我现在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白茫茫的雾,受伤之前的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可能这就是医生说的记忆力减退吧,我真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
穆鹤庭脸色惨白面容憔悴,半真半假一副英俊的可怜相。
卓郁倒是真没怀疑:“那就别想了,再睡会,等天亮了,我叫护工去给你买点吃的。”
穆鹤庭:“郁哥熬了一宿,你不睡吗?一会还要去赶早八?”
卓郁:“我请了假,这两天会一直都在,一会天亮了,回家换身衣服就来。”
说不高兴是假的,穆鹤庭强压着心头的雀跃,淡淡地应了声:“嗯。”
天才蒙蒙亮,卓郁就离开医院回了家。
打车走的,他熬了一宿,身体疲乏精神恍惚,不适宜开车。
回的家是麓京大学附近的公寓,卓郁不喜欢同别人一起住,所以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买了这套房子,作为本科阶段的住所。
卓郁到家歇都没歇,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搜罗了一堆生活用品换洗衣物,返回医院,打算像模像样地陪护穆鹤庭几天。
不过他实在是熬得太狠了,回到医院后,陪着穆鹤庭吃早饭,一杯豆浆才喝了一半,就晕晕乎乎地歪倒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一旁的护工刚要叫醒他,就被穆鹤庭轻声制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示意对方暂时离开病房。
护工照做,穆鹤庭起身来到卓郁面前,轻轻晃晃他:“郁哥?”
卓郁其实能听得见穆鹤庭叫他,只是睡意浓倦,眼皮沉重,实在清醒不过来。
穆鹤庭见他不应,便当他是睡熟了,一手朝他肩上一搭,另一只手往腿弯里一抄,一下子就给卓郁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令半梦半醒的卓郁有些不安,他微微挣扎了两下,就被穆鹤庭抱到单人病房中的陪护床上放了下来。
身体投落进床垫里,卓郁立刻就找回些安全感,穆鹤庭给他把鞋子脱掉,卓郁整个人蜷起来,全心全意地要睡觉。
穆鹤庭就蹲在卓郁的床边,摸着卓郁的头发丝,盯着他的睡颜瞧。
这是卓郁,生死相隔,时光交错,他再次能够真切触碰到的卓郁。
穆鹤庭的手指贴着刘海捋过去,缠绵地擦着额头的边,隔着丝缎一样的发拂过耳廓,眷恋地无限柔情地轻轻捏了捏卓郁的耳垂。
同自己分手以后,他穿耳洞了,戴的耳钉似乎是女款,有点眼熟,但年代久远也记不得是谁的旧物,不过却莫名适合他。
穆鹤庭将抚过卓郁发梢肌肤的手虚虚地盖在鼻尖上,闭着眼睛沉醉地嗅闻短暂停留在他指尖的香味。
那是一种清冽的、冷而甜的芬芳。
很快就散尽了,穆鹤庭回过神来,手掌撑在卓郁的枕侧,静默无声地凑过去。
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触碰到的一刻,外面忽然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