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罗德挣到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大钱’时,为了庆祝这件事,他就请我在喀寇吃了一顿,”尼尔说,“他特别喜欢喀寇,不过喀寇家的东西也确实好吃,就是价格太贵。”
“我还记得那天我跟他一起吃饭,我们因为不会点餐、不会正确地食用食物闹出不少笑话。”尼尔说,“我记忆挺深刻的,当时有个戴钻石项链、一身香水味的胖女人——就坐在我们旁边的位置——当着我们的面嘲笑我们,说我们是乡巴佬下等人,把我们搞得又尴尬又生气。”
“从那以后,哪怕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或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的节日,并且我也已经攒到足够多的钱、有能力好好犒劳自己一顿,我也从来不去喀寇吃饭。”尼尔说,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
“但罗德不一样,他是个很强大的人,别人越是瞧不起他,越是奚落他,他就越努力,非得给自己争口气,让那些人对他心服口服。”
“我做不到这一点。”尼尔笑了笑,“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尼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忧伤和迷茫,不过他很快就从情绪中走出来了,他对李鸣说道:“我打算在这里再干几年就回老家相亲结婚。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李鸣说道,“我也想回家,但我家里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在老家挣钱也难,就感觉在哪里都不舒服。”
“你在老家没有家人吗?”尼尔关切地问道。
“没有,”李鸣说,“我爸妈很早就死了,前几年我妹妹来这里打工,结果到这儿的第二天人就失踪了,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
“那你妹妹——你就没试着再找找她?”尼尔问。
李鸣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找了,当时没找,去年年底我来这儿找她了,不成。”
李鸣说:“当年她离家的时候,我跟她吵了一架;我那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全靠她撑着,她压力大,老是嫌弃我、跟我发脾气,我以为她不要我了,就没去找她。”
“我气她气了好几年,”李鸣的脸上充满了悔恨,“等我终于想开了,来这里找她,我去了她失踪前去的地方,你猜怎么着?我遇到了一个去那儿附近办事的人,那个人知道一些内幕,他告诉我,我妹妹很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了。”
“怎么回事?”尼尔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他问道:“那个人说得靠谱吗?你别是遇到骗子了,上等城区有很多骗子,他们最喜欢骗中下等人。”
“他应该不是骗子,他没收我钱,他还告诉我可以在本地市政府的官方网站上申请失踪案受害家属补偿金,”李鸣看向窗外面的夜景,他说这些话时,表情难过极了。
李鸣也只说到这儿,剩下的话他一句也没多讲。他心里很清楚,跟那家疗养山庄拐卖人口、贩卖人体的事比起来,他妹妹的失踪只是小事。
虽然他也无法百分百确定那个叫纳西的男人说的就是真相,但他后来在网上调查过:自从那家疗养山庄开业,那儿附近就不断地有中下等人失踪;
因为那一片的失踪案太多,前两年就有一批失踪者的家属联合起来,闯进山庄闹事,当时这事还上了本地新闻报的头条;
不过后来媒体报道说,疗养山庄出于人道主义,自掏腰包给那批失踪者的家属每家一大笔补偿金;
可能是钱给的多,也可能是再闹下去确实也没有更好的结果了,于是那些家属便选择收下钱跟疗养山庄签字和解,自此,这场事就算彻底过去了。
此后,疗养山庄附近的失踪案果然越来越少,虽然那里时不时地依旧还会有人失踪,只是人不多,事不大,而且家属们还可以向政府部门提交材料申请补偿金,所以不大能闹得起来。
罗德点了三份烤鱼套餐,还要了三瓶不同口味的果酒气泡水。
很快,两位店员就把他们的食物和饮料端了上来,罗德说道:“你们尝尝,这个烤鱼是这里新出的套餐,网上的评分很高。”
“还有这个果酒气泡水,也是新出的,我听我店里的员工说这个特别好喝,而且它的酒精含量极低,怎么喝都不会醉。”
罗德说着,就用开瓶器拧开一瓶,插入吸管递给尼尔,说道:“你尝尝,这个是梅子口味——是这一系列饮料中口味最经典的一款。”
尼尔接过瓶子,就着吸管尝了一口,那滋味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尼尔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喝!我喜欢这个口味!”
“是吧。”罗德非常满意尼尔的反应,“其实我之前没喝过这个,不过买东西嘛,无论是吃的穿的、喝的用的,买最经典的那款准没错。”
罗德又开了一瓶青苹果口味的果酒,递给李鸣:“你也尝尝,这个是青苹果口味,也挺经典的。”
李鸣赶紧双手接过,并对罗德表示感谢。
“谢什么?”罗德说,他拧开最后一瓶果酒,插上吸管,一吸就是一大口,“等明天你过来上班,给我好好工作就行了。我这人对员工一向大方,只要工作完成得好,喝饮料、请吃饭什么的都只是小意思。”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罗德问:“尼尔之前跟我说过你的名字,但我后面工作一忙就把你的名字给忘了。”
“我叫李鸣。”李鸣答道:“用我们那儿的方言解释就是,行李的‘李’,小鸟鸣叫的‘鸣’。”
罗德是个白人,他有点儿听不懂这个解释,便问道:“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T区人,T区钟桐市的。”
“哦,”罗德想起来了,T区是个人口大区,那里住的大都是黄种人,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文化——尽管联邦星球国家已经成立快两百年、文化统一改革早就结束了,但那里的很多人始终都坚守他们过去的文化与民族传统——可以说他们固执得简直有些死板。
不过罗德也听别人说,很多来上等城市打工的T区人都特别老实,他们干活勤快,不爱惹事,而且特别能忍——哪怕他们在这里总是吃亏受欺负,但咬咬牙,他们依旧能忍住继续工作。
“你是怎么想着来上等城市工作的?”罗德问道,“尼尔说你只有高中学历,而且都快三十了,这样的条件在上等城市可不好找工作。”
“我家人在这里出事了,我过来找她。”李鸣回答。提起这件事,他的表情再次黯淡了下去。
“你家人出的什么事?你现在有她的消息吗?”罗德关心道。
李鸣摇了摇头,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说道:“没有,可能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是失踪了吗?”罗德见多识广,猜测道。
李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说道:“她是在疗养山庄附近失踪的,而且已经失踪好几年了。”
罗德听到“疗养山庄”这几个字,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李鸣几眼,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谢谢您的关心。”
“客气了。”罗德说,听到李鸣的遭遇,他确实有几分可怜他,便说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你的人生依旧会好起来。”
当然,这也得看命,罗德心说。
“李鸣是吧?”罗德拿起玻璃酒瓶,跟李鸣碰了下杯:“只要你在我这儿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尼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除了店里的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只要要求不过分,我能帮就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