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位是……”老张结结巴巴地问,他甚至,都不敢直视海然的眼睛。
闻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也无比骄傲的微笑。
他上前一步,将海然的肩膀,自然地、充满了占有欲地,揽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对着自己这位,在他最落魄时,曾给过他一丝善意的老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郑重的语气,介绍道:
“张叔,给您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爱人,海然。”
“爱人”这两个字,从闻域的口中说出,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坚定。它像一道最温暖的、最耀眼的阳光,瞬间,穿透了砂尘星那总是灰蒙蒙的天空。
海然感觉自己的眼眶,在一瞬间,就湿润了。
他看着闻域,看着他那张在砂尘星粗粝的风中,显得格外坚毅的、英俊的侧脸。他知道,在这个他曾经受过最多苦难的地方,以这种最平等、最亲密的身份,向他过去的朋友,介绍自己——这是闻域,能给予他的、最顶级、也最动人的浪漫。
闻域带着海然,进行了一场,独一无二的“地狱巡礼”。
他指着远处那片,如今已经盖上了全新的、自动化温控工棚的区域,对海然说:“那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一个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铁皮屋。夏天,里面能热死人。冬天,风能从每一条缝隙里,灌进来。”
他又指向另一边,那座依旧高耸的、代号“利维坦”的废料山。 “我曾经,就在那下面,差点被活埋。也是在那里,我救了一个叫小刘的工友。”
他还带着海然,来到了那个最高的、他曾经最喜欢待着的废料堆顶上。 “过去的五年,每一个我睡不着的夜晚,我就是坐在这里,看着天上的两颗月亮,从升起到落下。”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像是在讲述别人故事的语气,将自己那段充满了痛苦、挣扎和麻木的过去,一点一点地,剥开,坦然地,展现在海然的面前。
他没有丝毫的隐瞒,也没有一丝的自怨自艾。他像一个最勇敢的病人,将自己身上那些早已溃烂流脓的伤口,全部,展示给了他唯一的、也是他最信任的“医生”,看。
海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紧紧地,握着闻域的手,认真地,听着,看着,感受着。
他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闻域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充满苦难的土地。他用自己的手指,去触摸闻域曾经居住过的、那冰冷的铁皮墙壁。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闻域曾经仰望过的那片、孤独的、暗红色的天空。
他正在,用这种最直接、最深刻的方式,去拥抱闻域的整个过去。
傍晚,他们再次,登上了那个最高的废料堆。
砂尘星的黄昏,有一种独特的、悲壮的美。巨大的、一大一小的双子恒星,正缓缓地,沉入地平线之下,将整片红色的沙漠和连绵的废料山,都染成了一片流动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浓郁的金色。
他们并肩坐着,就像闻域过去五年里,无数次,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时一样。但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海然,”闻域看着远方的落日,轻声开口,“你知道吗?在这里的五年,我其实,并不恨我的父亲,也不恨高峻。”
“我只是……觉得很孤独。”
“那种感觉,就像你是一个已经被世界删除的角色,你身边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你活着,只是为了,履行‘活着’这个最基础的程序。”
“是‘蓝’,也就是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被需要’。是你,让我那片早已死寂的、荒芜的精神世界里,重新,开出了一朵花。”
“所以,我那时候想,只要能守护住那朵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谢谢你,”他转过头,看着海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温柔的星光,“谢谢你,在我最像一个‘幽灵’的时候,愿意,和我说话。”
海然看着他,看着这个,将所有的伤痛,都平静地,转化为感谢的男人。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他凑上前,主动地,吻住了闻域的嘴唇。
这个吻,带着砂尘星的风,带着铁锈的味道,也带着,海然眼角,那滴落下来的、温热的、咸涩的泪水。
“闻域,”他在这个吻的间隙,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你听着。”
“你不是幽灵。” “你是我,独自在深海里,唱了上万年的歌,终于,等来的、那唯一的回响。”
闻域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填满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一同,坐在他曾经的“地狱”之巅,亲吻他、并告诉他“你是我的回响”的王子。
他知道,他那颗流浪了太久的、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它最终的、也是永恒的归宿。
他不再需要任何虚拟的世界。因为,他最爱的人,已经勇敢地,走进了他最不堪的现实,并用爱,将这片废墟,变成了一片,可以开出花的、温暖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