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可见的人,今日一个都没看见,死气沉沉席卷整个乡村。
谢绝了王大婶留下吃晚饭的邀请,历烊屈身摸了摸幺儿的头,哄着他说话间,从袖里拿出一颗糖。
“哎呦喂使不得!待会这小子又不舍得你走,在家哭的闹啊,咋说都不听。”
长生这孩子得长辈喜欢,常来家里帮她看幺儿,王大婶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临走什么鸡蛋腊肉都往他怀里塞。
“留着吧王婶,多给幺儿补补身子!”历烊抹掉幺儿脸上的灰,这点子东西他要带回去,回头指定全进王金贵的肚子,平白糟蹋了。
“长生!”
听见王大婶叫他,历烊回头。
王大婶偷摸着把他拉到一边:“你近些日子在家,多躲着你爹些,那天夜里我可都瞧见了,一伙人搁那刚从你家后门里出来,平时你爹在家少不了要难为你,没事就常来婶这里。”
“一伙人?”历烊纳闷。
“那可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王大婶比划着动作:“膀大腰圆!看着跟你爹差不多,就是面生得很。”
“……”
离了王大婶家,叮铃哐啷的敲锣声逼近,回荡在街道的还有一同,女人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听着尤为刺挠。
面前出现的送葬队伍一眼看去素白,唯独队伍为首的女人极为突兀,不为其他的,只因她居然是个新娘子。
本该成亲时穿的红色喜服,此刻红得泣血,女人捧着死者的照片,正低头抹着眼泪,历烊没看清死者的样子,转身识趣地回避到一旁。
“啊——”
女人的嘴未张开,却能清楚听见她的哭嚎。
被风吹来的铜钱币正愈盖住历烊的双眼,他在这时伸手握住,转眼又好似错觉般,再看……,手上赫然空无一物。
木棺由几人经手,从他面前而过,放慢速度,历烊注视之余,有一人衣着缟衣,回首和他四目相对。
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避讳般赶紧扭头,他的脸颊犯暗紫红色,明显可见片状斑痕,双目是不正常的血红,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
历烊蹙眉间,后背开始沁出冷汗。
一般有重量的棺木搬起来多少会有些吃力,而这送葬队伍里的每个人都面如死灰,整个棺木形同虚设,像个累赘般架在他们身上。
有人用着枯木老朽的声音喊道——
“长思不得思!逝魂归故里!”
话落其他人手里的纸钱一齐撒出,覆盖了前方的道路。
手持引魂幡形如傀儡,历烊在他们身上却能明显感觉到活人气息,只是那头顶死气萦绕不散,……死魂跟随了他们一路,也没人发现。
好不容易收回视线,历烊转头又被吓得不轻。
难得见到自己的前面有两个人出现,却是红白撞煞,两个纸人相对,一个白衣丧服,一个新婚喜服,正立在历烊的面前,开始如活人般颤栗。
……
历烊的步伐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两个纸人面对面,视野里没有出现他的痕迹,开始自顾自说话。
“新婚遇旧丧,晦气啊!”
“老爷子也是死不瞑目,怎就新孙媳过门才肯闭眼!”
两句话的功夫,红色的裙角和那素白混成一团,两个纸扎人跟随着丧葬队入坟,这会还没到目的地,正隔外头四处游荡。
历烊往后挪动脚步,想要和他们拉开距离。
这时,他的身后不知哪来的风,大到出奇,竟想把历烊给推回去。
呼!呼——
距离不断拉近,有眉有眼的纸人煞白着脸,让人不寒而栗,嘴角幅度上扬却不见表情有过变化,冷风带来雾气席卷,刹时两个纸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声音阴冷不夹杂任何情绪:“你觉得呢?”
毛骨茸然的寒意灌满全身,历烊的手垂在身体两侧,蠢蠢欲动下,在他抬手的一瞬间,纸人有灵性地往后闪躲。
还是那句话——
“你觉得呢?”
嘴上是被针扎过,那密密麻麻的痛感,历烊这才惊觉自己开不了口,看似有无形的针线缝补上他的嘴,他的四肢也开始不受控制,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句“你觉得呢?”,不断在刺激耳膜,心理本能渗出的恐慌,是历烊怎么也压不下去的。
只听他们的几句话,历烊根本听不出是哪户人家。四周起了浓雾,纸人抬手接近之时,历烊不受控制,心理本能的迫使他闭上双眼。
待到雾头散去,那支送葬队伍已然不见踪迹,纸人也消失不见……,仅有地上飘零的纸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