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祯面色平平,心中却如波涛翻涌,原主竟还去过白云观,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清阳面有怀念之色,不疾不徐道:“那就不错了,半月前小公子携着家奴上白云观,来就要见老道当时正在闭关的师兄清风,捐了不少香火钱,还放言要修缮三清道像。道观少有小公子这种人物,着实是让人印象深刻。”
原主的这番举动放在哪里都毫无教养可言,但清阳的语气说起这话来只是陈述,没有什么挖苦意味,在他眼里大概原主只比别人特殊了一些。
“小公子当时困囿于何老道不知,看小公子如今这番模样,双目澄澈,戾气尽消,想来当初一事应当是顺利解决了。”
“不过细看来,眉宇间却又平添了一丝郁结之色。”
“对小公子现在而言,如今困扰之事当不足为道,亦能成功化解。”
“……是吗?”
游祯神色复杂,笑道:“那就承道长吉言了。”
清阳道人并未在游府久待,游初再三挽留道谢,又一路随至门口,才不舍地把人送走。
游祯一连几日都没睡好,用过午膳后困意更浓,何况清阳道人已经离去,也就不再硬撑着,回了屋内歇息。
这一觉倒是睡得格外安慰,那些血腥可怖的回忆像终于放过了游祯似的,终于不再来梦中打扰。
游祯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身体前所未有的爽利,他换好衣裳推门去看,外面天已是暮色沉沉,抬眼望去还能瞥见几颗早星闪烁其中,才发觉自己竟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下人已点了灯笼挂上,烛火摇曳,把冰冷的漆木也照出了几分暖意。
“二少爷,要用膳么?”小翠看他开门出来,问道。
游祯此时倒不是很饿,但夜深还长着,故而点了点头:“有劳了。”
游府里什么都精细,负责游祯吃食的仆人们常常不得安眠,被半夜叫起来做吃食,还要做出些新的花样来。
最近倒是安逸许多,无法无天的二少爷掉进水里,又发过一次高烧,病好后再没弄过深夜小厨房点灯烧火的事情,反而变得越发好伺候。
这位一度被人认为脑子遭水泡坏了的二少爷,用餐极简,又开始奉行晚膳少食的规矩,今夜所用也就一碗撒了葱花的小馄饨而已。
皮薄馅多小馄饨刚出锅,满满当当地挤了一碗,馄饨皮已煮至半透明,隐约露出一点肉色,绿白葱花点缀其上,看上去好不精致。
袅袅白雾混着食物香气腾起,还烫得无法入口。游祯拿勺子拨了拨,白日里他头晕脑胀只囫囵记了个大概,这会儿他神智清楚,倒也是时候想想原主的事了。
游祯一直认为自己对原主知之甚少,对他的全部了解是从原文里只言片语的描写,碎片化的梦境和周围人对他的反应,如此种种才勉强拼凑出来一个片面的原主形象。
他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和位置思考问题,因为原主游祯是那样的陌生而遥远,留给他自己的,只有这么一个恶毒炮灰的标签。
若不是游初阴差阳错地请来清阳道人,对方又刚巧对原主有些印象,单凭游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主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还去过道观里。
道馆发生了何事不得而知,回来后不久原主就落了水,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隐情,那个还未曾蒙面的道士清风兴许知道些什么,得找个由头去外出见见他才行……
碗中馄饨被夜风吹得雾气稀薄,汤面露出来那点已经微凉,再冷些味道就不好了。游祯不及多想,匆匆吃了两个。
院内传来了一阵声响。
“这么大种哪啊?”
“大少爷怎么想着送这个来?”
门口小翠小跑进来:“二少爷,大少爷又差人送东西来了。”
她比划了一下,将手伸到头顶上去:“这么高一棵树呢。”
游祯搁下手中碗勺,起身道:“我去看看。”
院中几个仆人围在一堆,中间就是那一人高还多的树,树干合腕粗,叶片翠绿细长,嫩芽藏在叶间若隐若现。
见了游祯,大家都纷纷收声,向他行礼。
游祯并未多看,而是目光越过树叶,落在一个人身上。
树后,是衣裳沾满尘土,面颊上还淌着汗的盛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