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睁开眼时,意识还未回归,她双眼朦胧,意识放空,抬手准备、刨开被子-----
是的,她潜意识是打算想下床,但是,她抽出了手,是抽出来的,甚至某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妥协、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将她拉入旋涡,那是种怪异的错觉,心脏一紧宋楠被定住了,她在恍惚中变得迟钝起来。
她茫然不解的抬眼,精神被养足了,眼角的红晕消散,她像懵懂间闯入花园的仙子,长发垂落肩头,双眸带着雾气,她就这样似懂非懂地盯着江祁,久久没开口也没移开视线。
宋楠的起床气是钝化情绪,总有那么几次意识会在漫游中短暂的停歇,她大脑一片空白,她视线中带着让人心动的柔和,静美的恍若精灵。
气氛太过祥和,流淌着轻缓静匿,它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让江祁上一秒还紧绷着的神经轻颤起落,心脏律动,一下又一下,终于迎来了盛大的审判结局。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仿若岁月沉淀下一切被思念串起的碎片,顺着两人悠远流长、在失重旋转间起伏摇曳。
冬日的雪光从一半窗棂中透散而至,吻在她侧脸,给人一种本该如此、一直如此的错觉。
江祁首先打破这层不真实的静默。
他喉间干涩,压下晦涩难安的情绪,开口问那被岁月、时光、记忆洗练过的,早已与青涩分别两地的她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楠眼睫轻颤,蝴蝶振翅,目光流转,那漠然的少女终于生动起来,但又是肉眼可见的局促。
江祁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问出口的话带着些暧昧不清的寓意,心律一下子乱了,他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戏谑,开口道,“昨晚你闯进我房间让我救你。”
宋楠终于从迷糊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她把脸埋进自己掌心,避开了江祁的视线,又出声打断了江祁的叙述,“我是不是、”
宋楠一下子嘘声了。
该怎么问出口呢?她知道自己一定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哪怕记忆模糊不清,但根据以往经历她推测自己和江祁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当然,不是男女之间让人误会的不纯洁的东西、毕竟江祁很不喜欢她,而且就算江祁不讨人喜欢,他也应该不会也不屑趁人之危。
捆绑销售。宋楠脑海中无端出现了这个词,心想,她果然不该回来。
当初一声不吭的离开是为了那幼稚的自尊和勉强的体面,当初的落荒而逃如今全现世报了,她被名为巧合的命运捆绑,然后销售给了名为江祁的因果。
明明她已经想好了,也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当陌生人的。但是她居然晚上跑人家房间求救还霸占了他的床,或许还发生了什么让人不堪联想的东西。宋楠知道自己很容易让人为难,她知道自己难受时就跟个孩子一样,要哭要抱,撒泼滚打要死要活,可谓是矫情到了极点。
她的声音嗡嗡的,落在江祁和她不近不远的沉默里,宋楠心里一团乱麻,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咬着下唇,话在舌尖绕了半个世纪兜兜转转也只是艰涩道了个歉,“给你添麻烦了。”
江祁依旧维持着坐姿势,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他看着鸵鸟一般的宋楠,神情复杂,江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深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才捧住的虚幻,他压抑下想要触碰她来验证这道真实是否存在的念头,在凝滞沉缓的气氛中停顿了下,开口道,“没事。”
两人默契地选择忘记昨晚的一切,他们知道彼此间横跨着面目全非的过往和那遥远的可以忘记一切心绪悸动、青涩熟络的岁月,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出于想逃避哪些存在过的斑驳痕迹,不管是低迷的压抑还是慌张的逃窜,他们都已经跨过了那名为曾经的幼稚河间,能感同身受那错位的小心翼翼了。
宋楠其实和江祁关系缓和过一阵。
是的,是在矛盾爆发后,两人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差点大打出手后的事情了。
青春期敏感的心思在宋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看得出江祁对她的疏离和不喜,但是少女的心思总是青涩细腻,懵懂幼稚不切实际,她自认为自己是江祁最亲昵的异性,一定在江祁心中占据着最特殊的位置。
她就是如此自信,如此自以为是,如此自作多情。
她想,无论好坏,自己总归是他人生中最生动、最灿烂的那一笔,她自认为是江祁最亲密的异性,她能自由出入江祁卧室,甚至能霸占他的床,无论江祁怎样拽脸色他都没有赶她走,她想,她比所有人都了解江祁,看得到他璀璨抑或是灰色调的细节,这些是江祁身边除她之外的人永远无法看见的。
这些想法如果放在现在的宋楠和当时的江祁来看,妥妥有病,但是对当初脑子里装满了玛丽苏泡泡的小宋楠来说就是信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忤逆。
包括江祁本人。
她始终坚信着,坚信着江祁对她的感觉一定也不一样,毕竟他们青梅竹马,他们心有灵犀,他们亲密无间,当然,后来宋楠悸动的心思一下子跌落云端,总算把那层‘特殊’的自我修饰、脑补滤镜打碎了,她才发现,自己对江祁来说可有可无,甚至江祁巴不得这世界上,巴不得他身边没有一个叫宋楠的、只会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小尾巴。
宋楠长大了,于是都看懂了,江祁压抑着不适和她相处,这些都不过是为人礼仪和最疏远的礼貌。
而她,永远是最幼稚,最让人厌烦的麻雀。
当然,成长不是一蹴而就。
宋楠的信仰和信条也不是很轻易的就被涂抹掉了,宋楠察觉到冷漠和不悦时,是给这层带着暗色调的情绪主动涂上了些少女怀春色彩还添了些高光,她觉得江祁的漠然和针锋相对就好像欢喜冤家,先是欢喜再是冤家那种,从未想过只有冤家这个可能性,大抵是宋楠从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爱她,所有人都纵容着她,被爱才是她的宿命,她理应被爱,她不能相信有人不爱她,这会让她的世界观碎掉的,当然,这层价值观只针对被宋楠划进她世界的人适用。
江祁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所以,随着两人的成长,江祁对她越发不耐烦起来,很小的时候宋楠只有江祁,对于她来说江祁的陪伴和偏爱是她长大的养分之一,江祁私下的性子其实很恶劣,很喜欢捉弄宋楠,也很喜欢拽拽地给宋楠脸色,对所有人说宋楠就是甩不掉的尾巴。
但说归说,江祁还是会带她回家,给她买糖果,甚至在宋楠的颐指气使下,好没气去学习如何给她扎辫子。
或许就是这些种种的事情串联在一起组成了宋楠想看到的东西,而她也只盯着这些东西看,不断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告诉自己江祁对自己是特殊的,也就刻意忽略了江祁种种不耐烦和顺从下是真的在对她积累怨气。
怨气积攒到一定程度是肯定会爆发的。他们之间的山洪爆发是在宋楠发烧那天,她撒泼打滚让隔壁的江祁来了她家,她一直扯着江祁的袖子不让他离开,她想,江祁是她的,就应该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