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厨堂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林乐钧顿时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好在他反应极快,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率先转身,朝着伙夫卧房的方向拔腿就逃。
“砰!”
他几乎是撞开了伙夫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一头扎了进去,反手死死把门关上,后背紧紧抵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谁啊?他娘的!大半夜的撞鬼呢!”
“抽什么风!还让不让人睡了!”
通铺上被惊醒的几个伙夫骂骂咧咧地坐起来,黑暗中看不清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对、对不住各位大哥!我刚才起夜回来,不小心绊了一下。惊扰大家了,真是对不住!”
林乐钧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一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一边摸索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铺位。
他们肯定发现他了。
他躺在冰冷的被窝中,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不管刚才有没有看到他,明日早起一打听,也能知道是他昨晚起夜出门去了。
林乐钧攥了攥被子,听着窗纸被风刮过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又被人轻轻推开了,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一阵刻意放轻的窸窣脚步声渐渐近了。
林乐钧知道,是李虎回来了。
他先是在床铺间静静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林乐钧紧张得后背都发僵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半晌,才终于听见他上床的声音,直到鼾声渐起,林乐钧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本来只想出去透透气的,这下倒好,彻底睡不着了。
他一整夜都睁着眼睛,直到窗外透过一层薄薄的光亮。
天,终于明了。
狂风刮过,满地都是残枝败叶。
一宿没合眼,林乐钧只觉得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洗漱时差点要栽进水缸里。
“怎么,得了赏银二十两,这下高兴得脸觉都睡不着了?”
曹小明勾住他脖子,逗笑道:“昨天晚上我也没睡踏实,总听见你翻来覆去的声音。你小子可真是争气,往后要是得了大人物赏识,可别忘了我噢!”
林乐钧吐掉嘴里的牙粉,缓缓回过头去,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还落着大片的乌青。
“啊呀,瞧你这样子,当真一宿没睡啊!”
林乐钧点了点头,干干回应道:“……没睡。”
眼梢瞥见李虎正拿着布巾从里屋出来,他转过身去也不再说话了。
曹小明是个处事活泛的,他眼睛一转朝李虎招手笑道:“虎子哥,今儿个醒的挺早!”
李虎盯了他一阵,才笑道:“昨天夜里刮大风,睡得浅。”
说着,他又望向旁边的林乐钧,“听说昨天夜里你小子起夜的动静倒是大的很。毛毛躁躁的,莫不是撞见鬼了?”
林乐钧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微微皱眉,含水漱了口。
回头时脸上挂着淡笑,“嗯,昨天风刮的大,吹得院子里的树鬼影似的,回屋时便着急了些。没吵到虎子哥吧?”
李虎没想到这小子会是这种坦荡的反应,愣了一下,才用拳头轻轻撞了撞他肩膀。道:“真没出息,胆小成这熊样子!”
“呃乐钧,咱们该去备菜了。今早吃肉糜梗米粥,剁肉且得阵功夫呢!”
瞧出他们二人的异样,曹小明忙打着哈哈,揽过林乐钧离去了。
等进到灶房,他才压着声音道:“那厮怎么回事?平时都不正眼瞧你一眼的,今儿个怎么还主动跟你搭上话了?”
林乐钧擦了一下案板,心里一阵纠结。
他倒是想把昨夜听到的话讲给曹小明,却也打不定主意。
曹小明和厨堂内的伙夫关系都挺好,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虽然平时跟谁都热络,但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门儿清,跟谁都能搭上话,不得罪人。也不知道这捞油水的事他知情多少,有没有参与进去。
“我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只应声道。
“哼,我看他是妒忌你昨天得了韦大人的赏赐,毕竟从前他总吹嘘自己和韦大人有交情,可到最后人韦大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不是丢了面子,现在肯定正恨你恨得牙痒痒呢。”
说着,曹小明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林乐钧,“这种话我只与你一个人说,可得提防李虎着点,别在他那吃了亏。我可听说他从前在赌坊玩得那叫一个凶,认识不少祁州的地痞恶霸,往后指不定还要给你套什么圈子呢。”
“小明哥,谢谢你同我说这些。”
林乐钧感激地冲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