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六道,后背七道,另还有几处箭头戳过的窟窿痕迹。
她不知道明王是抱着何等心态去交代宋汀——倘若他死了,大梁帝位要交给妹妹。他来大梁,就是为了这个吗?
可不听到他亲口说出,不看到实证,小荷还是不能相信这般荒唐到只有话本中才会发生的事。
若如此说,那么明王坚持要居住在永良宫,也就有迹可循了。
宋汀说明王回来大梁拿回属于母亲的东西,他的母亲,或许就曾居住在永良宫。
只是这般被他埋藏于心底的密事,恐怕连他的心腹宋汀也不能够知道更多了。
“额……啊……”
被子里的人突然从唇间吐出一两声低吟,太医们惊呼道:“他活了!”
小荷忙撒开刚好摁在他伤口上的药,只见他迷蒙间,一边哼唧一边轻轻叫着什么。
她把耳朵凑了上去。
听见的是:“别丢下我。”
心中莫名一软,连手上换药的动作也轻了许多。小荷想,没死就好。
接下来的数日,明王情况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转。从一开始紧闭牙关死活灌不进去药,到慢慢哄一哄他就会自己张开嘴把药吃进去。
身上的伤痕也慢慢开始结疤。但每一次只要感觉到是小荷的手在帮忙换药,他就开始哼哼唧唧,好像很疼似的。
小荷承认自己手劲是有点大了,但一个天天在战场打滚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吧?有时候她真怀疑明王是不是已经醒了,是故意的。
可趁没人的时候掀开他的眼皮子一看,还翻着,又确实没醒。
算了,就且把他当成小姐照顾吧,不然也没法子。
宋汀每天都会来一次。每次来,眉眼间的喜悦都会增加几分。
终于有一日晚间,明王睁开了眼。
好像世界刚从混沌中破开,他迷迷瞪瞪尚没反应过来自己醒了。四周静得只剩烛火噼啪声,屋内是缠绵不去的药香。
手指略动一动时,触碰到一个冰凉又柔软的东西。他下意识伸出手指去抓,那东西却一闪而过,挪开了。
紧接着听见有什么器物磕碰的声音。
他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原来是一个药罐子。有一双手,正拿开罐盖,往碗里盛药。更浓重的药香迅速渗满鼻腔,明王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没死,他又活了。
“小荷?”
他努力用哑掉的嗓子去叫正在盛药的人。
眼前人穿一身淡青色衣裳,像披了一身荷叶,他绝不会认错。
小荷刚被药碗烫了一下,正龇牙咧嘴,闻言不耐烦道:“又干嘛?”
这几日,她总被叫来叫去,一会儿有人要和她说这个,一会儿又有人要和她说那个。
好不容易这会儿能清清闲闲熬个药了,又叫她!
叫什么叫!
她一脸怨气地回头,忽然一愣,屋里这会儿没别人,会和她说话的只有……
哦,他醒了。
小荷啪地放下了碗,先伸手拍拍他的脸:“有感觉吗?”
“嗯?”
明王被拍得直皱眉,想说话,喉咙随即又被一勺药给堵住:“恭喜殿下你醒了。”
他对这般粗鲁很不满,奈何手脚根本没力气啊。
——不是,他终于没死,她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是了,做梦太久,他都忘了,现在小荷跟妹妹都恨透了自己,怎么会像梦中一样拉着他的手欢天喜地。
——没趁他病要他命就不错了。也不知宋汀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说服小荷留下来……照顾他。
明王的眼又扫上小荷的脸,所见疲惫甚重,想来操心不少。
小荷强行灌完药,拿帕子一边给他使劲儿抹嘴,一边起身要去叫人,却看见他嘴角轻快的笑意。
“自己躺在那美什么呢?”
小荷一边嘀咕,一边提起裙角准备起身叫人,可手腕却被轻轻攀住。
“别走,再呆一会儿。”
他努力说道,但发出的声音却像鸭子叫,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荷掰开他的手,出去喊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