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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篇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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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日,应云手被父母罚在家中抄书,不许出房门一步,倒好完成功课,免去曲先生责罚。

转眼两日过去,第三日清早,应云手早早来至学堂外,不进学堂,先去了秦家大宅,见大门又紧闭上,门上一簇一簇的白仍在,前面那些摆设却全部消失。他想着秦感会不会随之亦消失再不见,不免有些失落,低头蔫蔫回转学堂。

学堂大门倒是敞开着,门口值守的小厮告知孩子们,曲先生与东家商讨些事情,且这二日有些累着,须得好好休息,今日又不过来了。应云手想起前一晚来,疑惑也没见曲先生整夜跪着守灵去,如何他也累着了,反正不用拘在屋里读书,且父母尚不知晓,倒是难得好时光。他正颠倒思索着,素日交好的两位小伙伴,同在学堂读书的元旬、元时兄弟围拢过来。

两个小兄弟大应云手四岁,出身商贾世家,家中经营着一家金玉古董店。本来他俩只能依循着祖辈父辈之路走下去,熟料当今重贤求才若渴,连发诏书扩充科举门路,不论工商、僧道,本人虽不能参加科举,后代却可以。元旬兄弟的父亲得了消息,知家族命运恐怕自此改换,趁着他兄弟年纪不算太大,忙忙的备了厚礼,赶紧送到曲先生身边。曲先生望着面前两双灼灼不失天真的眸子,当即心生欢喜,留下他兄弟,与应云手做了同窗。

元旬见到应云手,先就责备他:“我俩只当你被那只大狗衔去了呢!昨天我俩等你整整一日,为何不出来?”

应云手认他兄弟最是亲近如兄长一般,遂将那晚经历告知,见他兄弟满面疑惑,紧接着又吐露出在秦家花园与秦感结识的故事。

元旬仍旧执拗前事:“连我俩都不敢停留,那狗为何不咬你?”

应云手哪能揣测出大狗的心思,只是摇头。

元时则心神不定,一味朝着西边不住眺望,焦急催促道:“快去吧。”

应云手问道:“去哪里?”

元时道:“出城。我俩昨天跟着秦家的队伍一路出城,我跟你说,那边可比这里热闹多了,饭菜随便吃,还有银钱捡。我捡到十钱,大旬捡的更多。”

应云手听他话中意思,秦感居然没离开,只是跟着家人出城去了,顿时心中升起一片欣喜,回头望向学堂门口,见小厮不厌其烦向后到的孩子解释今日为何又不上学,立时抬双臂驱鸡一般赶着元家兄弟道:“快走,快走。”

一条大江自东而来,将高山劈出深深裂隙,汤汤向西去。江水南岸,崖壁自江中起,直插半空,底下戳着巨石、怪石、圆的、方的,从山脚下弥漫直至江心,麋鹿不能落脚。江水北岸,大江与高山峭壁间天造出一片谷地,应云手的家乡就在谷地中央。谷地形如眼,中间略阔,是为县城,两边狭长,分散着点点农田。此间百姓出门不易,数代乃至十数代未见识过谷地之外世界者大有人在,似秦家这等出去又回来,且十分风光的,更是独尊,因此秦家办丧事,百姓喧闹追随好似逛灯节。

县城西,出城门先见一座道观,再往后便是田地,各家祖先坟茔夹杂田地中间,插脚而立,秦家祖坟也在此间。秦感父亲因着死得有些不好看,故而先停置道观,作七七四十九日大醮,择日安葬。秦感与母亲送殡出城,俱休息在道观中,陪伴着父亲。至此,丧事告一段落,四周也略清静些,秦感母亲宋氏见儿子当此事十分沉稳,有些大人的风骨,因此趁着闲暇将往事一一告知,秦感终于知晓父亲去世的详细根由。

秦感的父亲大号秦天寿,祖上自科举起家,一榜两进士,因此全家迁离故土,随任上辗转,秦天寿所在这一支最终在京城落脚,到他已是第三代。秦家代代不离诗书功名,可惜空负学识却不增人口寿数,代代人渐凋零,只剩下秦天寿自己。秦家另一支比他家好不多少,尚与秦天寿有往来,且知晓尚健在的,只有一位堂弟,即是秦感口中在南疆的那位叔父。

秦天寿赖祖上基业,自己也十分用功上进,二十二岁上得了功名,其后逐级稳步高升,得授实职,远赴崖州出任岐南道一地长官。秦天寿寻思,这一去少说也是五年,他走后家中便只剩妻儿两个,实在孤单难靠,因此许诺待诸事落定便接他母子过去团聚。谁知事不遂人意,秦天寿到任后,先遇流民集结成匪帮,好容易平息一二,略微震慑住,又遇大旱。眼瞧着心盼着,数月之后天上终现云彩,应是下雨缓一缓墒情,结果大雨如瀑布天降,且一降便是整月不歇。干涸龟裂的土地哪能承载如此多的水,当即被雨水瓦解,山上的泥土草木冲到平地,平地的冲入河道,河道堵塞不能行,河水伴着雨水漫溢四周。这一回,房舍被冲垮,农田全被淹,流民较早先更多。崖州及周边州府县城愈发动荡,秦天寿连自身尚难顾及,接妻儿到身边的承诺也成泡影。

宋氏接到丈夫来信,知晓丈夫困境,赶忙托在京城出仕的弟弟打听朝廷意向。几日之后,弟弟亲登门告知,言朝廷已知晓崖州灾情,极为重视,皇帝心下也十分不舍秦天寿这位才子,闻奏报当即率一众朝臣商议出对策,先派赈济粮,其后更是传旨命周边道省加派徭役,发兵增援。宋氏心下这才安定,在家守着儿子,一心一意盼候丈夫佳音。孰料区区二年,未盼回丈夫佳音,却等来噩耗,秦天寿侵吞三十万整修河堤钱并十五万担赈济粮,将赈济粮全部调换成谷糠砂砾,致使民意沸腾,暴乱数起。朝廷派遣访查使急赴崖州,尚在路上便听说秦天寿畏罪,于任上自戕。

宋氏出自诗礼人家,自幼受祖辈与父辈熏陶,心底也积攒不少见识,悲恸之余揣测出一二内情,只是苦无证据。弟弟在外面积极上下奔走,寻各种路数替姐姐与外甥开脱罪责,力图保下一丝血脉,终获朝廷开恩。秦天寿畏罪自戕,且自上任以来,往来的信件只提家中安好,闭口不提任上事务,更未与家中有一丝财物往来,儿子尚小,其罪不连坐,念其祖父与父辈功劳,朝廷不欲降罪,只追缴回俸禄并任上一应财货,不发抚恤,秦天寿尸身由家中接回去以平民安葬,不得逾制。

宋氏得到消息,抬头环视房舍,定下心思,除祖地田产保留作将来母子用度,京城的房舍家产全部变卖,照料儿子的乳母丫头全部留下,其余仆从四去其三,留下的先行回祖地老宅收拾房舍,自己带领儿子一路南下,亲迎丈夫,扶灵柩回祖籍。

宋氏母子尚沉浸悲戚中不能自拔,旁边急坏了秦感舅舅,忙提醒姐姐道:“姐姐此去只为料理姐夫丧事,何苦一去不归。京城偌大,机遇偌多,你我姐弟守在一处,何事不方便,难道说姐姐真要预备在那大山中的荒僻地养老不成。”

宋氏主意坚定道:“遇此事乃是我的宿命,小感年幼,家中也无别人了,我此生再不改志。小感受他父亲牵连,此生怕是与科举功名无缘,与其赖在京城被人指指戳戳,不如回归故土。便是一日朝廷开恩,我母子回来,你也必会为你的亲姐姐与亲外甥留一间房舍吧。”

秦感舅舅忙道歉解释,又道:“外人不可靠,此事尽管交给弟弟去办,姐姐但放宽心。”

宋氏挑眼凝视弟弟一时,才慢悠悠开口道一声:“也好。”

秦感听母亲讲述完,懵懂道:“那母亲想去舅舅家吗?”

宋氏未作答,半晌只重重叹息,吩咐左右:“我有些劳累了,要歇息,你们带小公子出去玩耍,散散心,一时大醮起,仍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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