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日子很简单,看守会带他去采矿,采到精疲力竭时,将他带回来睡觉。然后又把他叫醒,再去采矿,循环往复。监牢无需看守,因为他累的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段婒关了个男人在段家大牢里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知道吗?大小姐在府里养了个男人。”
“真好啊,有个族长的爹,和未来少族长的弟弟,连这么不知羞的事情都敢做。”
“事情怎么传出来的?大小姐院落围的铁桶似的,你们如何打听到的消息?”
“还不是那男的激怒大小姐,被她关到牢里去,这才让看守牢房的人传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折腾到大牢里去了?可别是好人家的公子,被大小姐祸害了。”
“不是不是,长的难看的紧,胡子拉碴的,也不知哪个山沟沟里挖出来的野人,大小姐居然喜欢这样的。”说话人一脸鄙夷。
“眼光真差,好好的太子不要,非要找个满脸胡子的穷汉子,噗……”
除了段婒,段家老宅最近热闹的另一件事是段铓归来。
上次他押送税银失利,人也失踪,让段家一顿好找。
“说起来,不愧是亲姐弟,做姐姐的带个男人回来,做弟弟的带个女人回来。”
“押送税银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要是我,直接一头撞死自己得了,哪还有脸回家?”
“他这天下第一只怕是浪得虚名,连一伙土匪都打不过,也敢说自己天下第一?”
“差事没办好,风花雪月的事倒是没忘记,伤的那么重,也不忘带一位娇滴滴的娘子回家。”
段家大多数的女人,都像被豢养的金丝雀,做着在主人意料之内的讨喜的事。她们被段家的族规限制,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们美貌,愚蠢,每每让人想要忽视时,又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所注意。
对她们的议论,段婒笑一笑,没当回事。
公仪皓的日子越发难过。采矿是一件极其损耗心力的活计,他有时甚至在想,段婒是不是打算把他悄悄累死在牢城,神不知鬼不觉,连尸骨都不会被找到。
段家的大牢,委实是个让人销声匿迹的好地方。
公仪皓有个单间的牢房,听其他犯人说,他们多数十几人挤在一张床位上,牢房臭不可闻。有些人起夜回来裤子没拉好,尿还会滴在隔壁的脸上。
他枯坐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床上,昏暗的烛火跳动,拉长影子,这是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唯一能陪他的鬼魅。
他居住的监牢很空,仅他一人居住,据说只有重犯能被单独关押在这里。
居住环境比其他犯人好了不知多少,可丧命的风险也成倍增加。
他头上悬着一把铡刀,随时都会落下。
一天,空荡荡的监牢来了一个女人。
公仪皓想起犯人对他说的话,三山四水寨的贼头也被关到牢里,牢房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他靠近,贴在铁栏上,打量隔壁的女人。
看不清脸,披头散发,饱受折磨的模样。手腕上包着一块干净的白布,身上其他地方都脏,只有手腕上那块白布,一尘不染。那块白布,还在渗血。
她的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每次她来到牢房,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像死人一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告诉别人她还活着。
再穷凶极恶的犯人在段氏大牢里都无法闹事,根本不需要镣铐,三山四水寨的贼头,值得如此费心?
公仪皓并不经常看见她。唯有几次偶遇。
每每看见人,要么尸体般躺在地上,要么被看守拖走,双腿拖过地面,带出长长的血痕。回来后,她会换上一块干净的白布,很快,公仪皓看见她的手腕伤痕累累。
他有一个骇人的猜测:段家在放她的血。
段府内,段氏族人对段铓的议论更多了。
齐嫚娘的来历很好查,都在承天城内城,段家多的是浪荡子,对花楼比对自家还要熟悉。齐嫚娘的脸甫一出现,便有几人觉得熟悉。好事想找茬的人当即命人出去探查,果然查到她的身世。
这下可好,段勍一生洁身自好,一房妻妾都不曾有,记在名下的儿子带回个青楼女子。段家人都在等段勍处置段铓。
毕竟段勍的形象,一贯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古板,动辄喊打喊杀,维护段氏的尊严体面。
可惜他们的期待落空了,段勍压根儿不在意段铓和谁在一起。
于他而言,重要的唯有一件事,他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齐嫚娘的来历没能分到段勍一个眼神,却不可避免的让她感到害怕。
府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段铓从未在她面前提及,但她却控制不住的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
她无法不这么想。
古板守旧的家族,条条框框的规矩,严厉的长老们,不甚友善的族人,还有,传言中总是和鲜血与死亡沾边的族长。每一条,都让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