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
今天我看见漆原的时候,他正伏在床边的小桌上,在一张白纸上画着地图,上边标注着各藩港口的位置和船舶的数量。他的旁边放着一本有关港湾技术的兰学书,书页里夹着几张小纸条。我知道那本书一直放在门口的书架上,在漆原到来之前几乎无人问津,这本书是由派到欧洲的访问团带回来的,相比于其它那些被翻得几乎破损的画报,这本书经历了许多,却依然是崭新的。
旁边几个桑名藩的轻伤员正在大声地说笑着。漆原对此心无旁骛,他不与他们搭腔,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与他们不一样。
在我至今为止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像漆原这样的人。井上俊智是出色的,但看起来更加合群。
“你为什么要画这张图?”我问他。
“只是好奇而已,”他说,“算一下各藩加在一起的实力。”
“你还指望那些长州人与你们站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他说,“萨摩人在四年前还进攻过长州,现在不是也与他们结盟了吗?”
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又觉得这个话题离我太远,就没有再说下去。
“你懂荷兰语?”我又问他。
“只是在中津的时候读过兰学塾。”
“果然——中津是兰学盛行的地方。”
“就像你在萨摩藩学习京都话。”
“那可不一样。”我笑了,对他说,“不过,我读过你们中津藩医的兰学书译本。”
“是吗?”
“《解体新书》。”
“我想大概是那一本。我也读过,只是出于爱好。”
“你有这个爱好?”
他点了点头。
这一点与我对他的印象相符,“让我猜猜,你还应该喜欢——”我更靠近了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比如,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吧?”
他看我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是的,还有笛卡尔的《几何学》、法拉第的《电学实验研究》等等。”
“我知道了,”我说,“你喜欢读数理方面的书。”
“因为书中描述的抽象世界是在寻常生活中无法直接领会的。”
“这倒也是——”我说,“要把这些书都读下来,需要不少时间呀。”
“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写心得。”
我看了一眼那些夹在书里的纸条,“不过,这与你现在的职业可没有什么关系。”
“表面上是这样,但万事万物的内在世界是一致的。算是一种对领悟的追求。”
“追求科学与追求在幕府军中的晋升?”
他没有回答。
我又说,“你现在已经是旗本了,还想要成为奉行吗?或者大名?”我半开玩笑地说。
“如果有战功和机会的话,也许可以。”他的回答是认真的,“在中津的时候,我有时会情不自禁地爬到附近的山顶,仿佛看见了那些遥远的繁华。”
“怪不得你要来京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