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卧房的侧窗正对着焦勖的屋子,暴雨密密匝匝落在芭蕉叶上,赵琦斜倚在窗畔,背身强忍着未看半眼。
风歇雨停临要走时,偷眼瞥见焦勖屋内仍旧灯火通明未有片刻安歇。彼时已近子正,赵琦蹙了蹙眉,指使平安过去催促焦勖歇息,这才得知这人高烧不退半夜,烧得昏昏沉沉犹不自知,稍被碰触便立时阴鸷暴戾地警醒过来,根本不叫平安近身。
赵琦闻声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焦勖可怜巴巴地蜷缩着身子,身上穿的仍旧是她走时那件单薄的中衣,被子也未盖,眉心不安地紧蹙着,伸手不时朝前乱抓,喉间‘嗬嗬’地嚷叫着什么。
赵琦当真是被他气得没半点脾气了。
她才转身了多久,这人便把自己弄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赵琦一只手控住焦勖的手腕,一面温声轻哄:“别乱动,你乖一点。”说着空出的一手已扯过棉被盖在他身上。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焦勖滞了滞,挣扎的动作渐息,他极力睁大眼睛想要将面前人的脸看清。
“阿若?”
焦勖面上一片湿热的潮红,浑身烧得软绵绵,赵琦的脸倒映在他眼中,渐次变得分明。
“是我,怎么烧成这样也不知道叫人,是不是难受得紧?”
赵琦的话未及说完,焦勖已蹬开了棉被,循着本能缠抱了过来,如一株艳丽缠绵的藤,紧紧地缠绕在赵琦的颈项腰腹之间。
平安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手脚并用紧紧缠抱着朝云郡主一脸乖顺的人真的是他家主子吗?!!!
朝云郡主到底和他家主子是什么关系?那夜在他家主子房中言笑晏晏的女人莫非...莫非便是朝云郡主。
平安忽而心跳如擂鼓,惊得后退了半步,慌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怪道那日郡主吩咐他去太医院抓完药直接送回主子住处,末了还单独将他叫去嘱咐了一回,命他早晚提醒主子服用。他当时只觉郡主这般贵人郑重其事地来管这等手下人的闲事委实怪异,又不敢多问,原来郡主和主子...
平安猛然想到了一个词,却无论如何不敢也不愿用在自家主子身上。
平安不敢再深想下去,敛了敛神忙道:“郡主,督公这儿常备有参片,平素督公急热发作也多是用它救急,含上一片便好,奴婢这便去取了来。”
一面说着一面已弯腰自一个隔子里取出装有参片的药匣子递了过去。
赵琦任由焦勖缠抱着,捡起棉被将他由后向前笼了住,趁便在他背上摸了一把,寒凉透骨,哪里有一丝活气。
闻听得平安所言,她一面空出一只手去接参片匣子一面蹙眉问道:“他平日时常发急热吗?可有找太医看过?”
赵琦说着已弹开匣子,拈出一片参片抵在焦勖唇畔温声轻哄:“张嘴,含上。”
焦勖自缠抱住赵琦后,便又昏昏沉沉起来。他迟钝地半起唇就着赵琦的手将参片衔入口中,微苦的味道在唇舌间蔓延,他极轻地蹙了蹙眉,摩挲着将脸更深地埋入了赵琦脖颈边。
赵琦忽而抬手,干燥温热的手指在他瘦削的肩颈侧轻轻摩挲:“乖,忍一忍,等你病好了,我与你买糖吃。”
见此情状,平安原要回话的嘴瞬时又闭了上,他强压下满眼的错愕震惊,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了下头。
赵琦未见平安回话,侧目望过去,但见平安僵直地立在床前,屏息肃穆,如同一只被吓秧了的兔子。
赵琦心下好笑,也难为他了,方才被她无端闯入房中‘挟持’了半晚上,眼下又全无心里准备地撞见她和焦勖这般形状。
“平安?”赵琦叫了一声。
平安毕竟随侍焦勖多年,心内虽波涛翻涌,面上却并不慌乱,听见赵琦唤他,便知是在等方才的答案,忙躬身谨慎回道:“急热是常有,只是从未有此回这般严重,督公又不喜外人近身,是以便不曾劳烦过太医院。不过督公素日问病吃药有相熟的大夫,郡主无需太过忧心。”
怎么能由着他胡闹,再如何不喜生人近身也没有将治病救命的大夫拦在门外的道理。
赵琦听得频频蹙眉,只她知这事也怪不了平安,素日看司礼监和东厂诸人对焦勖的态度,便知他们不敢亦说不动他。
服过参片后不久,焦勖面上的潮红果然渐次消退,赵琦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再发烫了,她松了口气。
焦勖缠抱在赵琦腰间颈项上的手足力道松弛了下来,整个人虚虚地倚在她身上,似是睡着了。怕他这般睡久了会抽筋,赵琦轻轻环抱住焦勖的脊背,俯身将他的身子放平。
焦勖一离了她的怀抱便眼睫颤动着不安地挣扎着要醒过来,赵琦忙轻拍他的脊背,一面附耳在他耳畔温声轻哄,呢喃着那些儿时他唱来哄她的小调。
焦勖于是便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赵琦耐心地轻哄着,直到听见焦勖清浅的呼吸声响起,她才缓缓起身。
赵琦望向平安:“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他,让他多睡会儿再叫他。”
五更便要上朝,焦勖最迟丑正便要起身去前殿伺候,她很想给他告假,但经了昨夜那一遭,她已然明了这人强逼不得,他昏睡的时候有多乖,清醒的时候就能有多疯。
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拿焦勖怎么办,焦勖已经发了一回疯了,她实在不敢再逼他,唯恐逼急了他会再做出什么更过激的事地来作践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