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达的药铺就这样成了西里斯在地下街的第一个避风港。
那是一处安全的地界,不算绝对,但已经足够。格尔达没有过多询问他的过去,在地下街,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秘密。相应地,西里斯也始终保持警惕,从不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未在格尔达面前显露能力。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西里斯。”
格尔达经常这么说,尤其是在他能迅速分辨药草、准确背出药理和配方的时候。她的眼中没有慈爱,只有对他潜力的欣赏。西里斯也是后来才知道,格尔达曾是地上城的药剂师,因私自制造某些王政府禁止的药品而被流放到地下街。她的医药知识远超一般人,常有人暗中向她求购那些“不能让人知道的药”。
这也是他愿意留下的原因之一。
通过格尔达,他不仅能学到正统的药物知识,偷偷配置自己需要的药物,还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地上的消息,去了解那个早已把他抹除的世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再需要挨饿,也不再需要逃亡。跟格尔达在一起,生活短暂的安宁下来。白天,西里斯跟在格尔达身边,帮忙整理药材、研磨、称量、标记,同时学习基础医学与人体构造。夜晚,他则在格尔达睡去之后,独自翻阅母亲留下的笔记,借着微弱的灯光试图解读那些晦涩的公式与神秘符号。他隐隐觉得,里面藏着某种能让他真正理解自身变化的线索。
有时,药剂副作用会悄然袭来——头痛、耳鸣、短暂的视线扭曲。但他已经学会如何控制,学会如何在症状来临前压低呼吸,咬紧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不让任何异常暴露在格尔达眼中。
他偶尔也会尝试主动激发那种“预见”,可大多数时候,只能换来剧烈的眩晕或者一片空白。这份力量仿佛只在生死一线间才会苏醒,不像是他能主动掌控的器官,而是某种依照危险程度自行判断是否出手的隐秘存在。
他为此感到安心,却也感到深深的挫败。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与他想象中“变强”的模样相去甚远。
在西里斯十二岁生日前后,药铺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顾客。
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脸上风霜斑驳,右眼有一道显眼的伤疤,从眉骨贯穿到颧侧,像是多年前留下的旧战痕。格尔达显然认得他,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那种略带戒备的熟悉。她将西里斯打发到前厅,反手锁上了药铺后间的门。
两人低声交谈了很久,声音被厚重的木门阻隔。但就在西里斯经过门前时,只言片语清晰地穿透缝隙,落入他耳中:
“……被追杀的女人。”
他的脚步陡然一顿。神经一瞬绷紧,被追杀的女人?是谁?是在说她吗?还是——是在说母亲?又或者他们家难道还有活下来的人?
警惕与好奇交织缠绕。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门缝,屏息凝神。
“……库谢尔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又有人翻旧账?” 格尔达的声音透着担忧。
"王都最近对地下街的控制越来越严,有传言说他们在寻找特殊的人......" 男人的声音更低,西里斯只能勉强听清, “……你知道,那女人的来历本就特殊。她失踪前……牵涉的也许并不只是军宪。”
“军宪?王政府的人也动过手?”
“传言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但现在有人重新查起她来——尤其是和她有关的孩子。”
西里斯心头一跳。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谁知道呢。” 格尔达叹息,语气淡淡的,却隐隐有些压抑,“那种地方长大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更别提,那孩子有她的血……”
“你觉得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男人问。
“我不确定,只是远远的打过照面。” 格尔达轻声说, “他看起来太安静了。”
屋里沉默了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