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谢画师的画早已画完,因侯爷没发话,他坐立难安,不敢擅自离去,苦等一个多时辰,终于盼到侯爷回府的消息,几乎喜极而泣。
待侯爷踏入书房,他立刻迎上前去。
只是侯爷面色阴沉,似乎是刚生完气,周身寒意刺骨,显然余怒未消,他慌忙敛起笑意,生怕触了霉头,免得乐极生悲。
他斟酌着开口:“侯爷,画已经画好了。”
怀廷韫随意应了声,踱步至书案前,素白宣纸上,一个五官扭曲的男子正龇牙咧嘴,剑眉眯眯眼,蒜头鼻下齿兜唇,双颊赘肉几乎挤没了嘴角,圆滚滚的身躯套着赤色锦袍,活像头炸毛的红毛猪,连脖颈处颤动的褶皱都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画的真是惟妙惟肖,与齐桉君描述的相差无几。
怀廷韫冲门口的丫鬟轻轻扬了扬下巴:“将那幅画拿过来。”
“是。”
没多时,丫鬟疾步而入,双手捧着卷轴恭敬递上。
怀廷韫接过画轴,在‘红毛猪’旁徐徐展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公子跃然纸上,公子手持手卷,墨玉般的眼眸似含春水,鼻梁挺直如削,芝兰玉树之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画师见到画中人,忍不住称赞道:“真是妙啊!”
怀廷韫闻言看了他一眼:“什么?”
谢画师赞不绝口:“此人以细腻笔触勾勒人物衣褶锦纹,对光影明暗的把握精妙绝伦,将公子的温润气质与华贵服饰刻画得入木三分,一颦一笑仿若能穿透纸面,这般画工,简直巧夺天工,令人拍案叫绝!”
怀廷韫压根不在意画得好不好,他只盯着两幅画上完全不像的两个人,一幅是像个凶神恶煞的红毛胖猪,另一幅是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
他伸手指着两幅画,扭头问谢画师:“你觉得,这画的是同一个人吗?”
谢画师被问得懵了一下子,眼睛来回盯着两张画看,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一个是青面獠牙的胖汉,完全是两副模样。
他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侯爷是真没看出来这不是同一个人,还是故意想试探他,半天都不敢轻易开口。
等了少许,怀廷韫又问:“这么难看出来吗?”
谢画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跌跌撞撞跑到书案前,“扑通”一声跪下:“侯爷,下官左看右看,实在是瞧不出来这两幅画到底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
这不显而易见吗?
他又让宋巽来看。
宋巽看了一眼便道:“不是同一人。”
怀廷韫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谢画师莫不是作画太久,连人都瞧不清了?”
谢画师听了这话,吓得身子又是一抖,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胡思乱想,老老实实说实话,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僵着身子,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怀廷韫恍若未觉,修长手指反复摩挲着画轴边缘,盯着两张天差地别的画像来回扫视,许久才慢条斯理开口:“你能否结合这两幅画里,再做一幅画出来?”
谢画师点头如捣蒜,声音都因激动而发颤:“能画能画!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负侯爷所托!”
怀廷韫应了一声,旋即离去,将书房留给他用。
斜阳的余晖洒落在回廊之上,怀廷韫一袭赤色云锦官服负手徐行,宋巽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身影被拉得老长。
廊下,那棵梅花顶着寒冷开得艳丽,沉甸甸的积雪压弯了枝丫,几只麻雀落上枝头,抖落雪花后匆匆飞走。
怀廷韫停下来,看着那一抹红色:“三皇子此次赴豫州赈灾,你与李官邈同去,此人底细未明,我怀疑他与邵玄赫有所联络,此行务必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宋巽眉头微蹙不解:侯爷,李官邈暗中下毒致使您旧疾复发,夜夜难眠,何不趁此了结他?”
想到侯爷被病痛折磨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怀廷韫摆了摆手,声音不疾不徐:“李官邈若真有本事,能靠医术讨三皇子青睐,那就留他一条活路,正好为我所用,好过我再费心思安插眼线。”
宋巽恍然大悟,可很快又面露忧色:“若他真在三皇子身边站稳脚跟,有了皇子撑腰,恐怕会生出异心,不再受我们控制。”
怀廷韫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与齐桉君交情深厚,只要齐桉君在我手中,投鼠忌器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闻言,宋巽心中了然。
这边齐桉君下了马车,便匆匆赶回李官邈房中。
他推开房门时,李官邈目光立即迎上去,见他进来,语气焦灼地问道:“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齐桉君微微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坐到床榻旁,三言两语便将刚刚经历的事情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李官邈愣了愣:“让我随三皇子去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