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文是和叶微阑同一班早班机离开的。
回程的飞机上,他脑海中回闪过昨日种种,从妹妹在舞台上再次弹唱起她热爱的歌曲,一直到十六岁的妹妹收到自己送给她那把吉他时,她脸上惊喜的笑。
那年白雨眠十六岁,刚加入吉他社团。
她没有吉他,可是吉他社来招人时只说:“你多余担心这个!咱吉他社是全一中资金最雄厚的社团,吉他管够,练习管够!”
白雨眠起心动念,一下就决定报了名。模联不一定能让她真的去到联合/国,但吉他社能让她摸到真的吉他,十六岁的她这样想。
吉他社真的有吉他,学长学姐没骗她。可那些吉他没一把用着趁手的,全都是不知道留了多少届的老古董,兴许有的比她年纪还大。
白逸文看见发愁的妹妹,没来由地心疼。他不愿看见她蹙起的眉头,不愿看见她耸拉着脑袋的懊丧样。他喜欢看见她笑,喜欢她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她被众人围着起哄唱歌时发光发亮的灿烂时刻。
那些才是真正的她。妹妹怎么可以因为没有吉他练习而失去笑容呢,白逸文就拉着陈粤去和自己打暑假工。两人打了一个月暑假工,凑齐两千块钱,买了一把当时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吉他送给她。
白逸文告诉陈粤,你等我再打一个月暑假工,把你那份还你。陈粤说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别跟我见外。
所以那把吉他,严格来说是陈粤和白逸文共同送她的礼物。只是白雨眠并不知情。
后来妹妹拿着那把吉他,在家里练习社长教的谱子,周围的伙伴一到下午就跑来白家,弄大合唱,那时候他们家真是很热闹,他们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的好时光。
那些琴声悠扬在巷陌的午后,却再也回不去了。
妹妹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是在她的十八岁。
最小的妹妹雨婳离开了,永远离开了,连带着雨眠的笑容一起离开了。
他可以用一把吉他让妹妹消失的笑容复现,却没办法让她走出那场自责的潮湿。那段时间家里气压一直很低,他们几乎不交谈。
从前那个总有歌声回荡的白家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室的低气压。
他没有勇气去告诉妹妹,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好像那样说,就是对雨婳的不公平。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正是他的这一份隐匿的软弱,把妹妹推远,推到了别的男人身边。
他看见她在边晟身边,觉察出他们气氛的微妙,他心里松一口气,妹妹没有爱上别人。
后来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妹妹婚后很幸福,母亲口中的女婿是一个稳重可靠的男人,是值得妹妹托付终身的男人。这些都在他心里存疑。
直到昨天,他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幸福。看见一个不那么擅长音乐,也并不多热爱摇滚的精英男人,一个公众人物,在海边敲起了键盘,陪着妹妹一起疯一起闹,他才真的相信,妹妹是幸福的,而他们之间也是有爱的。
年轻时爱上什么都不为过,成熟后放弃什么都不为错。
看见你真正幸福的那一刻,也代表我这场见不得光的爱慕应该收场了。
白雨眠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闪过从前种种,那些感受到偏爱的瞬间,原来不是错觉。
一种隐匿的禁忌油然而生,她察觉到自己双臂顿时起了鸡皮。人生真的好荒谬,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渐渐理清一些过去杂糅的事了,新的混乱又悄然生长。
她不动声色地把那张照片删掉。既然白逸文这次没和自己说什么,那她也选择装作不知情。
很多事情,不一定要对错,甚至不必要分好坏。如果她像以前那样,想要事事洞悉,凡事定要分出是非,这样只会使得许多人身上背负太多累赘的标签,而这些人就会因为这些标签变得不自由、不自在,从而没办法做自己。边晟和白逸文如此,她自己也是如此。
就是在这样一个有着荒谬发现的时刻,她决定放过十八岁的自己,想要摘掉她给自己扣上的“罪人”标签。
这一刻,她决定不再负重前行。
好好经营雨阁,慢慢计划远行,缓缓与人磨合,这是白雨眠重新定下得三条主线。
事业心就这么来了,白雨眠一早就坐在前台,抱着个笔记本想方案,过程中有问题想问边晟,又怕影响他工作,遂记录在本子上,准备带回家再问。
小苏和欢若前后进来,见到白雨眠就都欢喜地扑过来。
“老远看见门开着,我说是你回来了欢若不信,非说是阿生来着。”小苏在白雨眠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捻起桌上白雨眠切的水果往嘴里送。
“我太想你们了,蜜月没度完就回来了,对你们够意思吧?”说着,白雨眠弯下身子,去拿她早上带过来的几个礼盒,“在那边免税店给你们买的礼物。”
“太够意思了白老板!”小苏和欢若迫不及待地摊开盒子放在桌上,看着里边一应俱全的大牌护肤品瞪大了眼。
“太破费了吧~”欢若手里拿着一瓶绿色的眼霜,那是她计划中自己人到中年护肤品迭代升级才会去购买的品牌。
“还行吧,你们老板公有赞助。”白雨眠想,老板是男性,那老板的妻子被称为老板娘。那老板是女性,老板的老公称之为老板公也没毛病吧。
两个姑娘先是反应了一会儿“老板公”所指何人,接着就是发出一阵爆笑,说白老板好有梗。
白雨眠把自己做的方案存档,关掉页面后想起刚才小苏那话,“你说欢若以为是阿生,怎么回事,他不是固定晚班吗?”
她并非多想,只是据她了解,阿生一个人在桐市生活,下了晚班会在家里做游戏直播,平时睡到中午才醒,不可能这么早来雨阁。
两个姑娘登时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会儿看看地板,一会儿看看窗外。
“有什么事儿你们就说,我还会为难你们不成?”白雨眠看着她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