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四节晚自习下课,暴雨倾盆而下。
回家途中的江越突然摸到校服内袋里都出来了一个金属片。
路灯在瓢泼大雨中晕成模糊的光团,像溺水者最后的视野。江越站在筒子楼狭窄的檐下,指尖冰冷,死死捏着那枚从校服内袋摸出的金属片。
雨水敲打着生锈的铁皮雨棚,发出密集的鼓点,掩盖了他过快的心跳。借着昏黄的光,金属片边缘锐利的刮痕清晰可见——半枚弹壳,黄铜质地,底火位置深深镌刻着一串冰冷的数字与字母组合:LY-0716
林父的军官编号。
冰冷的金属几乎要灼伤他的指尖。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进入他口袋的?体育课林子意托住他后腰的瞬间?还是……更早?林子意那句“过去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这枚弹壳,就是林子意指的“痕迹”?是他无声的宣告,还是抛出的诱饵?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锁骨下方那道陈旧的、此刻仿佛在隐隐作痛的伤疤。林子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了多少?他递出这枚与他父亲死亡紧密相关的弹壳,究竟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七个街区之外。
雨水在柏油路面上汇成急流,林子意单脚支地,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雨幕将世界切割成模糊晃动的色块,只有腕表屏幕的光芒清晰地刺破黑暗。一条加密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X光片
影像清晰地呈现出左侧锁骨的轮廓。而在那骨骼下方,靠近肩峰的位置,一个微小的、形状极其规则的金属异物阴影,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钉在血肉与骨骼之间。
阴影周围有细微的骨质增生痕迹,无声诉说着它存在的年头——绝非新伤。拍摄角度专业,标识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胶片边缘残留的、属于临海市第一军区医院的独特编码水印。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脖颈,林子意握着车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镜片被雨水模糊,但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水膜,死死锁定在屏幕上。
这是江越的锁骨旧伤的X光片。角度精准,细节清晰。这不是普通医疗档案的调阅,这是入侵,是监控,是有人将江越身体最深处的秘密,像解剖标本一样摊开在他眼前。
谁发的?沈俞?还是……那个代号“山羊”背后更深、更冷的阴影?目的又是什么?是警告他离江越远点?还是……在向他展示猎物身上早已被打下的烙印?
红灯转绿,刺眼的绿色在雨水中扭曲变形。林子意猛地蹬车冲入雨幕,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墙。他没有回家,车头一拐,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临江市档案馆的方向疾驰。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疑云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愤怒。江越锁骨里的那个金属阴影,像一根冰冷的刺,也扎进了林子意的眼底。
雨水疯狂敲打着江越出租屋单薄的窗户玻璃。桌上摊着作业本,笔尖悬停,墨迹在纸面晕开一小团乌云。那半枚冰冷的弹壳就放在摊开的《电磁学》课本上,LY-0716的刻痕在台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与书页间的洛伦兹力公式形成诡异的并置。
“痕迹……”江越喃喃自语,林子意的话在耳边回响。这弹壳是痕迹,他锁骨里的子弹碎片是痕迹,二十年前的军港大火更是烧穿了时空的巨大伤疤。沈俞父亲作为幸存者的身份,像一根导火索,将这些看似散落的“痕迹”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那张屏保绝非偶然。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从左肩胛骨下方传来,像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江越闷哼一声,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不是旧伤的隐痛,而是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冰冷战栗!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正穿透重重雨幕和墙壁,牢牢钉在他身上。
狙击手!
体育课后那种被瞄准镜锁定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在暴雨的掩护下,再次降临!而且这一次,感觉更近,更清晰!位置……在斜对面那栋废弃的旧水塔方向!水塔顶层那黑洞洞的窗口,在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反光一闪而逝!
江越几乎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猛地向侧面扑倒。
“砰——!!!”
一声沉闷的、被暴雨声极力压抑的异响几乎同时传来!窗户玻璃应声而碎!一颗子弹擦着他刚才坐着的椅背呼啸而过,狠狠钉入后方的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墙灰簌簌落下。
子弹落点离他的后心只差毫厘!
冷汗瞬间浸透了江越的额发。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水塔!对方就在水塔里!没有时间犹豫!他猛地翻滚到墙角,抓起书包,不顾一切地撞开房门,冲入外面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视线一片模糊。他像一头发狂的困兽,朝着与旧水塔相反的方向——最近的安全点,学校的方向狂奔。身后,废弃水塔那巨大的、沉默的轮廓在雨夜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那个黑洞洞的窗口,仿佛巨兽冰冷的眼睛。
林子意浑身湿透地站在临江市档案馆早已关闭的厚重金属大门外。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腕表屏幕还亮着,那张江越锁骨的X光片像幽灵般悬浮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