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山如同一阵风,匆匆来去,吹拂过我,而后又消于平静。他回宾城后只在飞机落地给我报了平安,而后就没有主动联系了。我几次发消息给他,他都隔了很久才回,那样的间隔时间,仿佛我的关心都是不合时宜的打扰。我倒不是小心眼介意纪春山回我消息用时太久,而是他太容易牵动我的心,所以总想知道他近况,希望他平安健康,不要再有病痛。
后来我经常给他的管家发消息,希望他时不时告诉我纪春山是不是安好。只是管家平时工作时,基本不看手机,往往回复我也是晚上了。
飞白的项目落地倒是很快。期间庄伟来过两次,帮我们疏通关系。他敏锐果断,人情练达,着实让我非常佩服。
张雯总是揶揄庄伟,说她在CM干了这些年,也不见他为哪个项目多上心,现在可好,三天两头过来支援。
那日,在飞白开完最后一个项目会。庄伟请CM吴城公司的同事们吃饭。CM是初创公司,人员精简,管理扁平,工作时庄伟是我们的头儿,下班后大家打成一片。我们聚会地点定在一个日本居酒屋,我吃了些刺身后有些难受,就和庄伟打了招呼先回去。张雯还要和同事去k歌,就没有和我一起。
好在居酒屋离我住处不远,我慢慢走回去就好了。庄伟说他送我。他喝了酒,白色衬衣袖子挽起,恰到好处的胸肌,不得不说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简柠,我看了,从这里到你家,走路十五分钟。我们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我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就应了一句:“是啊,不远。”
他好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转身向我:“我是想说,我想陪你走得久一点,不舍得五分钟后就结束。我现在分秒计算着时间,像惴惴不安的灰姑娘。”
他的话暧昧得滚烫。
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庄总,我……”
他打断我:“你听我说完。我喜欢你。没错,我是在向你表白,我喜欢你的执着、冷静,喜欢你倔强攻克难关的样子。我被你打动,以至于我像个高中男生一般患得患失,为了制造和你相处的机会频频来吴城。”
“庄总,恐怕我无法回应你的青睐。”
我站定,看着他说。
他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下去。灯火辉煌的吴城夜景下,显得黯然。
良久。
他问:“因为纪春山?”他没有称呼为纪先生、你哥哥,而是直接说出大名。这个中情愫还是不同。
“你知道?”
“两次吃饭,你的眼神几乎粘在他身上,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会有细微的长情变化。生怕他有半分不方便。而那日你醉酒,我和他说了我喜欢你,要追求你。”
我猛然抬头看着他,瞳孔骤然收缩。
“他说什么?”
庄伟继续说:“他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是你的亲哥哥。我并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我抬起的头,垂了下去。
我本期望的答案不是这个。
庄伟看着我的表情说:“我可以追求你吗?简柠。当然,我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工作中对你放松要求。”
我整个人在巨大的失落中。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许。”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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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巧合,秋容的男友艾伦作品在飞白的两个展厅展览。秋容同艾伦一起来吴城。
我对秋容的感情,恐怕没有人可以全然理解。秋容可爱如同奶油蛋糕上的裱花,是焦点,是甜心,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我出来纪家时忐忑于该如何同她相处,事事尽显讨好。可秋容没有半分排斥我这个闯入者,她待我很好,她分给我她的漂亮裙子,在高中被人非议时她站出来维护我。我自小擅长察言观色,我当然看的出人性的幽微,秋容对我的好是不自觉带有优越感的好,不至于施舍,但也基于我不可能撼动她的地位,而出于同情和同龄女孩的相惜对我的好。如同当时和白祁的婚事,这样的事纪伯伯断然舍不得她去和地产暴发户家联姻,所以半推半就纵着白祁追求我。可是啊,秋容对我的好也是真的,她是我昏暗的中学时代最亮丽的颜色。她仗义、热情、娇俏,像个小女侠,拖着我走出既往的沉闷。
秋容从机场大厅出来时,我跑过去抱着她。大学时她每次回国,我们都是这样抱在一起,纪春山有次看着我们拥抱都打趣和别人说:“小丫头片子的闺蜜情真可爱。”
艾伦跟在她后面和我打招呼。他看起来更瘦了,蓝色的眼睛如同深海一样忧郁神秘。这次他的展览吸引了很多喜欢先锋艺术的年轻人。我昨天也去看了,他的画作和装置艺术都呈现出人性痛苦的挣扎。比如有一副画,他画了鲜红的子宫孕育着一团金属质感的荆棘,母性的温暖和金属的冷硬,充满了隐喻。他不愧是在纽约蜚声画坛的先锋艺术家。
我开着车,秋容想起什么似的说:“柠柠,哥哥前几天摔伤和你说了吗?”
我仿佛觉得后脑轰的一声。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问:“怎么回事?”
“唉,他不是一直在参与实验疗法么。折腾很久了。也不知道他赌什么气,就是一定要参与,又急于求成。现在倒是都撑着拐杖走一走,只是你知道的,他的左腿本来就有问题,比不得其他偏瘫的患者,他又非要尝试下台阶,结果从后院廊下直直摔下去。”
我听得心惊肉跳,心里也酸涩起来,他从前为了让我回到他身边,有时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声音懒懒说自己多么多么难受,我都飞奔回家。如今,摔伤了也不告诉我,或许早已没有了彼时的心气,我于他来说也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吧。
我眼眶发胀,酸涩难忍。
“他现在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啊,已经几天下不了床了,万幸没摔伤骨头,但也够他喝一壶。”秋容语气埋怨,但神色里的心疼已经挂在眉梢嘴角。“坐都坐不起来了,还总劈头盖脸批我。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哎呦。你这嘟着嘴的样子,分明就是小孩。”我看秋容赌气的样子,和她十几岁时别无二致。
我们本约定明天我带他们在吴城周边采风,但明天刚好周末,听到纪春山摔伤我想回去看他。好在艾伦的展期近一个月,秋容他们会在吴城逗留一个月,我也不急着尽地主之谊。现下我只想去看看纪春山。
我帮忙安顿好秋容和艾伦,和管家叔叔说我明天回去。
管家欣喜:“柠柠小姐。你的房间我今晚就让人打扫干净,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管家也算自高中起看我长大,他常说我是他见过最懂事的姑娘。后来我和。纪春山在一起,他高兴坏了,说纪三爷有时候犯浑谁也没辙,有我在他旁边,他性格都含蓄了不少。
可能是他和我电话被纪春山听见了,我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清凉的男声:“谁的电话。”
“是柠柠小姐。她明天一早到。”
我让管家把电话给他。
“哥哥,秋容和我说了。我担心的紧,过来看看你。”
“纪秋容这个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