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起竞技场翻滚吗?]
[有人一起竞技场翻滚吗?]
……
我那时想,这人也挺有毅力的,没人理她,她就一直刷一直刷。
也许是替她觉得尴尬,也许是嫌她烦,总之我最终向她发出了组队邀请。
进了语音房间,一听到她声音我就感觉不好——很不好。
太是我的菜了。
充满女性气质,还温温柔柔的。
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就是普通的、让人很舒服的温柔声音。这声音被电流加工过,透过全包式头戴耳机传来,耳蜗立刻告诉我它正在被狠狠取悦。
我实在太喜欢太喜欢了。
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忘了接她的话,一直到不知道第几声“喂,能听见吗?”,我才如梦方醒,接上她的话头。
光是听着她说话,就已经是如此享受的一件事。对于自己是声控这件事,我感到很无奈。
于是本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结果下线之前,我主动问了人,要不要加个微信,方便后面一起玩。
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谈恋爱,但我还是对自己心里那点儿心思门儿清——
好想好想。
好想有一天,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叫我宝宝。
只是想想,就欲罢不能。
我开始频繁地邀请她一起玩,找她聊天,靠近她,讨好她。旁敲侧击她的性取向,惊喜地发现她竟然也喜欢女孩子。
很快我们的聊天记录,就从游戏交流变成了日常分享。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邀请她面基——以朋友的名义。
她没有拒绝。
就和她的声音一样,她是很温柔的人。而温柔的人大多不擅长拒绝。
所以我也无法猜测,她做出这个选择,其中温柔占了几分,情意又占了几分。
如果她也与我有着同样的心意——
不,不能操之过急。我要循序渐进,要好好表现。
我已经不再是十六岁的情感雏,我想要好好谈一场恋爱,不要分手的恋爱。
为此我愿意吸取教训,戴好面具。
见面之前,我在脑海里温故知新,企图从过去的那几段恋情里汲取养分。
虽然那都是些失败的恋情,但总有那么些瞬间,女孩子们对我是感到满意的。
对,我需要展示自己可靠的样子,要和游戏里带她飞的那个大神形象对上号。
我想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于是约斯然见面那天,我特地穿了最常被夸帅气的白衬衫和工装裤。
和斯然见面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向她伸出手,想要从她那里接过挎包,就像以前帮那些女孩们背她们的可爱包包一样。
谁知——
降落在掌心的不是挎包肩带,而是她的掌心。
我的脸上瞬间起了火。啊,这……她、她对我也——?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牵我的手啊?
哪有女同会莫名其妙牵手的?
只有直女才会对同性之间的亲密接触毫无芥蒂吧。
那、那这样的话,我就更该好好表现了。
我于是由着斯然牵着我的手,暗示性地问她。
——那个,你不需要我帮你背包吗?
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完了完了,这不是在告诉斯然我本来没有想牵她吗?
她会不会、会不会就要放开我的手了?
真丢脸,我想。
但斯然只是把我的手牵得更紧了,在空中荡过来,荡过去。荡过来,荡过去。
——为什么要帮我拿包啊?
身边的女孩子这样问我。声音好温柔。
——这,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我回答得磕磕巴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好像站不住脚。
——这还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我的包又不重。而且,你帮我背了包,那谁来帮你背包呢?
她的声音好温柔。至于我。
我汗如雨下。
她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把她的包递了过来。
——你这么想帮我背包,那你就帮我背吧。
我得以呼出一口气。
但是她把她的包递给我之后,又伸手一勾,把我的包给勾走了。然后反手挎在她自己肩上。
——不过,我也背你的包咯,交~换~
这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让我想哭。没有人在乎过我是否需要被照顾,她们只在乎我能不能提供照顾。
一颗心无可遏制地变暖,然而还没暖过三秒,就由晴转阴。一股深深的惶恐突如其来,裹住了我。
这太奇怪了,被温柔对待反而比被伤害更让人害怕。
我就像准备好小抄上考场,却发现抄错了科目的考生一样,无措起来。
在我经历过的女孩子们里,我接过她们的包就像她们的妈妈给她们换尿布一样天经地义。
一开始她们还会夸我说我好贴心,到后来就连赞美也吝啬,只是习惯性地把包递过来,好像理所当然好像一向如此。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跟我说,我并不就是应该帮忙背包。更没有一个女孩子跟我说,我的包也应该有人帮忙背。
甚至有一次我生理期肚子疼,没及时接过一个女孩子的包,她还当场黑了脸。
现如今,斯然还在说话,她的声音好温柔,一如我们初见时那样。但我渐渐听不到了。她的手明明很暖,我一颗心却在战栗发抖。
我摇摇晃晃,脚步发虚,感到过去实践出的关于谈恋爱的理念,正在无可避免地土崩瓦解。
晚上回到家里,我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很快湿了。这次没人看见我哭,但我还是哭得小心翼翼。
想到白天的事,我的心情相当复杂。
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注视的是我,而不是我的面具。
我一面觉得幸福,一面又觉得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么?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
怎么会有人——
不需要我戴面具,也愿意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