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锦北街,如意坊门前。
苏彦清背手而立,一侍卫从旁边铺子走出来贴身附耳道:“大人,隔壁说如意坊的掌柜早在半月前就回家探亲了。”
苏彦清检查了一下门锁,冷脸道:“他老家何处?”
“岭南道漳州。”
苏彦清的眼底渐渐升起了一层火焰,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道:“一昼夜足够他出城,去查!”
“是!”侍卫匆忙下。
胡琴琴师弱弱道:“大人,您看,我可以回了么?”
苏彦清摆摆手,琴师躬身两下就疾步离开了。
“找两人盯紧他。”苏彦清正吩咐着,远处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只见一支穿着巫师神袍的队伍向苏彦清走来,他们头戴鹿形神帽,坎肩上镶嵌着上百个白色的贝壳,身上是用兽皮制作的长袖对襟长袍,袍子上绣着花草纹饰,腰上系着彩色飘带,犹如孔雀斑斓的翎羽。每每迈出一个步子,从头到脚的铃铛便会叮铃作响。
不待他们走近,苏彦清一旁的侍卫便手握剑柄蓄势待发。为首的巫师在苏彦清面前停下脚步,轻轻取下山神假面微微鞠躬道:“聚仙楼有位姓武的公子,托我转交与您”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苏彦清接过纸条,一行秀润圆劲的笔迹映入眼帘:“通神辟邪佑生者,招魂开路慰亡灵。”苏彦卿莞尔一笑,众人不思其解,连一旁的侍卫都忍不住伸着脖子探看,却只见他迅速地将纸条塞进前襟,朗声道:“回聚仙楼。”
今夜无月,不到戌时便已夜色深沉。信奉鬼神的方夫人经不住巫师的三言两语便将他们请进了府,吴昭音和余晖乔装打扮混入其中。
为了避免露馅,巫师依计哄着方府众人在两丈开外的地方俯身祭拜,并奉劝他们期间不许抬头。等到大家围着棺木跳舞时,余晖便趁机验起尸来。
隐隐约约的铃声从方府传了出来,不远处的鸿福客栈二楼客房里,苏彦清望着方府忽明忽暗的光亮沉默不语,珠儿也一言不发,场面有些局促。
一个侍卫进来道:“大人,暂无异常。”
苏彦清点点头,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推给珠儿道:“你们表兄弟感情甚好,可是从小住在一处?”
珠儿谨记吴昭音叫她尽量少说话的嘱托,抿了抿嘴道:“是的,大人。”
苏彦清吹了吹茶沫,又漫不经心地开腔:“朱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
“是的大人。”
苏彦清顿了一顿,继续问道:“那你们和余晖可是老乡?”
“是的大人。”
“嗯?”苏彦清抬眸瞟了一眼。
“哦,不是。也算是吧。”珠儿有些语无伦次了,心想着小姐还不如带自己进方府,在外面可比在里面麻烦多了。
苏彦清又欲发问,忽闻铃铛声越来越近,正抬头间便看到两位巫师和侍卫走了进来。
余晖奋力地取下面具喘气道:“本来天色就暗,这玩意儿让我差点看不清。”
“你该庆幸这假面,挡住了你的神色。”吴昭音边说边取下了面罩,毛茸茸的帽檐下素净的小脸如粉瓷一般,五彩斑斓的神服衬得她唇红齿白,一时间真让人难辨雌雄。
余晖兴奋道:“大人,你猜我们验出了啥?大人?”
苏彦清掩下失神,转过头望向余晖道:“说来听听。”
一旁的吴昭音正欲坐下,哪知一不小心踩到了垂坠的飘带,身子一倾,鹿角头盔也跟着甩了出去,直挺挺地倒在了苏彦清的怀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苏彦清只觉腿上一沉,颔首一看,只见吴昭音海藻般乌黑的头发缠满了自己的长袍,一股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除了一双澄亮如镜又惊恐万分的黑眸,苏彦清什么也看不清。
珠儿和余晖本来也伸手想扶的,但眼见步子着实赶不上,便默契地假装攀谈。
等苏彦清回过神来,吴昭音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慌乱地丢下一句话便跑开了,珠儿也赶紧跟了上去。
苏彦清疑惑地望着吴昭音逃离的方向问道:“她说什么?”
“去换衣服。”余晖忍俊不禁道。
“哦——你是几时来的临安?”
“两日前。”
“哦。”
余晖也嫌衣服累赘,于是边脱衣服边说道:“这方大人确实死于大火。”。
苏彦清眼角抽了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道:“他鼻腔内有烟灰?”
“嗯。不过他右侧胸口心脏处被利器刺入,伤口开阔,伤口皮肉收缩不一,有血凝块,确是生前伤无疑。”
苏彦清神色微敛,眼底一沉道:“可是致命伤?”
“是。”余晖认真道,“虽来不及剖验,但我用银钗探了探,应该伤及脏腑了。”
苏彦清若有所思,良久才问道:““所以,若没那火,他还是会死?”
“嗯。而且那伤口整体平整,既无深浅变化,也没有因挣扎而导致的细小豁口。所以肯定不是自杀,我感觉是——熟人所伤。”
吴昭音抱着神服地走了进来,身后的珠儿一脸天真地问道:“熟人?”
话音刚落,余晖就轻轻地在珠儿肩上落下一拳。珠儿诧异道:“你——”
“你刚刚可有看到我扬起手来?”
“看到啦。”
“你为何不躲?”
“我以为你要伸懒腰呢?”
吴昭音面色有些许暗淡,随即低语道:“所以凶手是方大人认识并信任的人。”
“不仅信任,他甚至想为凶手脱罪。”苏彦清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