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旧宅。傍晚时分。零星小雪。
四下无人之际,吴昭音用母亲给的钥匙打开了旧宅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空荡荡的园子,园子西边有一排梅树。吴昭音记得以前梅树下还有有秋千荷塘,仲夏时,坐于秋千上凉风拂面。雪日时,立于秋千上可摘得高处的梅花。但是眼下这个园子杂草丛生,不禁让人想起那几句“四壁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恍如隔世般。
过了酉时,天就暗得快了起来。几人愣神间,宅内传出一阵窸窣异响。余晖推开宅子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吴昭音点着刚买的油灯,带着二人往里走。
刚进大堂,一阵冷风就把后面的门给带上了。头顶破旧的灯笼好似活物般摇晃摆动,哗啦作响。
珠儿有些许害怕,一手拉着小姐,一手拉着余晖。
“嘿!”“啊——”珠儿被余晖吓得尖叫起来。余晖笑道:“你小时候不是住这吗?”
吴昭音把食指放唇边轻轻发出一声“嘘——”
风将灯光吹得闪烁,映得破屋中忽明忽暗,只见一件白色的长袍搭在角落的架子上随风飘动,像个鬼魅一般。走近一看,长袍上端还挂着一个黑底白纹的包裹,包裹上趴着几只色彩斑斓蝴蝶,被油灯的光线一晃就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从远处看就如同鬼魅之眼。
“蝴蝶?这个时节怎会有蝴蝶呢?”珠儿说出吴昭音心中所想,三人继续向前。
出了大堂,穿过中院斑驳积尘的长廊,再往里走就是后花园了。三人又绕过水磨砖墙,进入了垂花门,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绿柳周垂,池水清冽,假山相映,古藤盘虬如卧龙般直冲逐渐被黑暗吞噬的云霄。
吴昭音心中纳闷:外面的荷塘已经干涸,这儿为什么有水呢?
余晖举着灯在池塘上晃了一下,发现水上有氤氲的水汽。
珠儿连忙蹲下来用手撩了一下池水,余晖紧张道:“小心。
珠儿转过头来一脸天真道:“还是热的,珠儿想起来了,咱俩小时候在此洗过澡。”
余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你们这府上太古怪了。”
“这是温泉,有什么稀奇的。”
“那蝴蝶呢?”
吴昭音从余晖手上接过油灯四下照了照:“有脚印。”
旁边两人齐声道:“男人的脚印。”吴昭音心想莫不是那个青年剑客留下的,顺着往假山后面走,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白色的棚子。
吴昭音摸了摸棚子,又闻了闻道:“应该是用涂油的纸做的。”举灯一看才发现棚子内壁上有几只蝴蝶。吴昭音把灯递给了珠儿,用手指甲在棚子上戳了个洞,凑近一看,只见里面一片姹紫嫣红、蝶飞蜂舞。珠儿和余晖见吴昭音看的出神,也要轮番窥探,一只向洞口袭来的蜜蜂差点蛰了珠儿的眼。
余晖打了一个哈欠道:“怪是怪,可是太困了。咱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明儿就都明白了。”
珠儿眉梢一挑没好气道:“除了吃就是睡。”
话音刚落,钟鼓楼恰好传来戌时的钟声。吴昭音吩咐两人拿着水桶去内室擦洗床椅,自己则找来被褥之类。
余晖刚擦完一张床就躺下了,珠儿拉他道:“还没干呢,你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床。”
“珠儿过来跟我睡。”吴昭音冷不丁道。
珠儿蹦蹦跳跳地走到吴昭音身旁托腮道:“小姐,咱们明天要去方大人府上么?”
“不是咱们,是我自己。”
“为什么?珠儿千里迢迢地跟着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小姐是不是怕遇到危险,珠儿不怕。”珠儿央求道。
吴昭音摸摸珠儿扬起的脑袋,郑重其事道:“因为你要去帮我做另一件事。”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喏,明日采购的丝线种类。”
“哼,这多大点事呀。”珠儿嘟囔着。
吴昭音将双手覆在珠儿肩上笑道:“卖好了绣品,才有银子呀。”
忽然,屋顶上传来动静,十分微弱,只有吴昭音听得清楚。三人又继续忙活了一阵,才吹灯休息。
见几人睡稳,一白衣暗影摸黑而入,还不待走近床榻就被一阵烟迷晕了过去。吴昭音捻火掌灯,再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老人,老人迷迷糊糊,微微张了张嘴便昏睡过去。
“小姐,他是谁呀?”珠儿又惊又奇,余晖也连忙从房里赶了过来。
“上面的兄台,不下来帮帮你的朋友吗?”吴昭音肃声道。
屋顶上的人叹了口气,一跃而下,翻窗而入。
来人身长八尺,一身黑色的蝠纹劲装,剑眉星目,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中却透着些许憔悴。
“在下刘凌风,泗水十五军州安抚使刘熙尧之子,奉父命来京办事,多有叨扰。”刘凌风抱拳道。
“那这位呢?”余晖指着地上的老者说。
刘凌风弯下身子探了探老者的鼻息,松了一口气,道:“他是你们府上原来的家仆。”
珠儿听完赶紧蹲下来,撩开老者的头发仔细观看。
吴昭音持灯也近了几分,忽然展颜一笑道:“珠儿,你猜他是谁?”珠儿摇头。
“你爷爷。”
珠儿目光闪烁又带着疑惑的喃喃:“我爷爷?”
“对。”说罢,吴昭音拿来凉水,又掏出一粒甘草丸捻碎给老者服下。不一会儿,老者便清醒过来。
“你是爷爷?”珠儿试探地问,“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呢。我是珠儿啊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