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吴府的家丁赶到城南仵作家时,已经人去楼空。
当下天气酷暑,眼见吴淙言的尸身即将腐烂,吴府只得将吴淙言迅速入殓下葬。梅州百姓闻此噩耗,无不黯然落泪。
天光还未大亮,雾气茫茫。白绸飘扬的孝幛在山坡高处瑟瑟抖动,远远望去,皆披缟素的送丧队伍如同白雪一般铺满了整个山头。
山脚下,一双微眯的眸子里透出阵阵凉意。一旁的人作揖道:“依大人的吩咐,在下已知会方圆百里的仵作。”“甚好,继续盯着”男人拂袖离去。
后来,据说圣上因念旧情便留下了吴家宅子。但吴大小姐整日以泪洗面,最后乃至双目失明,每每出门总以白纱覆目。一日,她携侍女上街,竟被三两乞丐扯去白纱,露出两颗纯白的眼珠子,吓得看客们落荒而逃。再后来,她也就鲜少出门了。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吴家院内,一对母女跪坐在荷花池旁烧着纸钱。
“娘。我要走了。”扮作小厮摸样的吴昭音整了整衣领说道。
吴母叹气道:“娘你知你心意已决,定然难以改变。”说完将一封信交给吴昭音,“谏议大夫方大人曾是你祖父的学生,也是我的表兄。你将此信交于他。”吴母摸摸吴昭音的头继续道:“他若有意,定能为你指条明路,他若无法,也会送你回来。”
“谢谢娘。”吴昭音抱了抱母亲。“娘,您多保重。”吴昭音忍着泪站起来,背过身去。
“切莫罔顾自己的性命。娘要你活着。”吴昭音没有出声,头也不回的从后门离开。
许是蒙眼装瞎久了,连听感也变得灵敏起来,吴昭音走了不到五里路便发觉有人跟踪。为了甩开他们,吴昭音突然改走水路,刚要上船,身后一个同样打扮的小少年边跑边喘地叫唤“兄长留步——”不用回头,吴昭音也知道是自己的丫鬟珠儿。
吴昭音虽然嘴上嗔怪丫鬟,斥责其不该追随,但还是带着珠儿上了船。
“哥哥,陪你演戏也就罢了,如今连主角——”
“诶——”吴昭音连忙打断了珠儿的话。珠儿拿眼睛瞟了一眼船夫,只见船夫一便划着桨一边笑盈盈地说“你们兄弟俩是离家出走的?”
“啊对!”珠儿接话道。“我们被逼婚了,出来避避风头,对吧哥哥。”
吴昭音白了珠儿一眼,佯笑道“正是。”
船夫偏头看着离岸的草丛故意扬声道:“你们该是发觉有人盯上了吧。”
“啊!”珠儿惊叫道。
吴昭音亦扬声道:“敢问我该如何脱身呢?”
老船夫朗声道:“上岸后找到城里最西头的那家客栈,他们定是找不着。”说完又压低声音说:“上岸后找到东市的一家“缘来客栈”,附上双倍的银两,掌柜的就会带你从暗门离开。”
“呵呵,老船夫,那两个黑衣人怕不是跟你们一伙儿的吧。”珠儿忿忿地说道。
“你们亦可住在别处,权当老夫没讲。”
“小——哥哥他——”
“珠儿不得无礼。那就多谢船夫了。”吴昭音作了作揖,转身瞥了一下珠儿,便躬身坐进了船舱。“珠儿,还不进来。”
“噢。”珠儿不情不愿地也进了船舱。这一路上,两主仆再无言语。
等到她们靠岸下船时,已过了晌午。主仆二人沿着河岸走了许久也不见人家。
珠儿心里慌张,不停地叨念着二人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倘若那俩是我娘派来的,你可还怕?”
珠儿不由皱眉道:“夫人?——对哦,不然咱根本出不了城。”接着珠儿又好奇既是夫人派来送他们进京认亲的,为何又急于甩开他们。吴昭音应道:“此番进京必然凶险波折,倘若这两人事事禀报,想必即便到了功成之日,母亲也早已心力交瘁了。”珠儿点点头。
吴家主仆二人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走了许久才到闹市。走到十字街头处遇一小乞丐讨要财食。只见他身形瘦削,一脸稚气,右臂似是断掉,左腿胫骨处也有青紫色淤痕。听他说他是逃难至此,先是摔断了胳膊,后又摔伤了腿。
吴昭音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小乞丐连忙接上,不待他收手,吴昭音又在小乞丐手上数了数,拿走了一半数目。
小乞丐惊讶得微张着干裂的嘴唇,心中正暗想莫不是被发现了。吴昭音悠悠道:“养好身体,干点正经事。”说完正欲大步离开。
小乞丐像突然清醒了般迅速拦住吴昭音,问她如何识破。他当然不知,眼前这位女子整日闭门炼药,甚至以身试毒,识破这区区伪伤又有何难?
见对方不依不饶,吴昭音便挑明乞丐的伤是用烧制的榉木树皮和巴豆汁的伪造的。伤处虽淤青泛紫但眼观并不肿硬,色泽单调,边界清晰。
小乞丐暗想莫不是同道中人,正想问却被珠儿斥责驱赶。
“哥哥看你模样确实可怜才赏了你,你倒蹬鼻子上脸了。闪开,天快黑了,别挡着我们赶路。”珠儿故作凶狠状。
小乞丐连忙让开道,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没走几步还真遇上了那个缘来客栈,客栈旁是一家面馆。吴昭音径直而入,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珠儿皱着眉头,心想莫非真的要住这里,这时面馆小二走过来热情的招呼二人进店。
吴昭音点了两碗油泼面,但指明要过半盏茶的功夫再送过来。接着又吩咐珠儿去附近去打听一下。过了好半天,面都上了珠儿才回,有意思的是那个小乞丐也跟着一起,却在门口处不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