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老太太打量的目光,景澄和她在电梯的倒影里对视了眼,嘴角弯起梨涡:“赵老师,又碰见您了。”
老太太笑眯眯道:“小景澄,你是要搬到这吗?哎哟,这个总是男朋友了吧。更俊了呐。”
贺明霁一顿,目光再次瞥向那颗圆圆的后脑勺。
“赵老师,不是男朋友,这是我哥哥,您忘了?”她拿脚轻踢了下贺明霁,“小贺。谢筠家的小贺。”
小贺从善如流:“赵老师,您好。”
“啊?”老太太目光迷茫起来,“谢筠又是……”
电梯到了七层,同样银发的老先生搀着妻子先走了出去,留给兄妹二人一个歉意的眼神。
“这是从前也住在家属院的赵真老师,上次我在宜大碰到她和她先生一起散步,她还记得我。”景澄说,“……虽然她生病了。”
“她是船舶院的教授,当时教船舶与海洋工程。我考上宜大那年,她还没有退休。到清明的时候,她会做好青团挨家挨户的送。”贺明霁的手抵在电梯门边缘,“到了。”
凝滞了几秒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一梯两户的楼型,入户各不打扰,景澄辨认了一下方向,拉着行李箱往左。
推开门,满室晚霞。
房子的装修风格偏复古,有点儿老宜泽的意思,矜持典雅,讲究小巧。
景澄踩在光洁如新的木地板上,立刻记起要换拖鞋。
贺明霁把另一个行李箱放在了玄关口,目光大致扫了眼房间的布局,这几年很流行的四代宅户型。
他抱着手臂请教:“小贺怎么办?”
声音清磁,噙着点轻佻的笑。
是的,轻佻。
实际上这个形容很难落在贺明霁身上。
虽然在公司稍有些端着,但贺明霁私底下笑得挺多,揶揄打趣嘲讽冷嗤,什么样的表情放他脸上也不为过。
轻佻的笑很少。景澄想。
那天夜里,最后她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他仍不放,一味轻重缓急。
她虚脱地骂他,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他听得发笑,把左手放到了自己的嘴边:“这只手还没被你咬过,妹妹。要在这儿也咬一次吗?”
她真咬了下去,他就俯下身,咬牙切齿满面潮红,笑眼中显现出不熨帖的风流轻佻:“咬得真好。”
……
这笑是融化了一半的糖,甜是真的,扎口也是真的。
沉闷的钝痛又有冒头的征兆,景澄无措地眨了下眼睛,转瞬抿唇压下。
她换上一双大猫脸的凉拖,指了指鞋柜:“小贺,这还有一双。”
崔姨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冬天的毛毛拖鞋,也是大脸猫猫款。
贺明霁:“这双是女士的。”
“因为这儿现在是一位女士的家。”景澄再次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语调飞扬起来,“女士准许你今天不换鞋。”
“那打扰你了。”贺明霁笑意稍淡。
行李箱的轮轴在地板上发出轻响,景澄推着箱子拐进走廊尽头的房间。
贺明霁把腕表解下,放到玄关柜上:“晚饭在这儿吃?崔姨买了新厨具,当暖居了。”
“可以。”景澄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和新厨具一并送来的还有蔬果和预处理过的肉类,贺明霁打开冰箱,很快选定了晚餐要做什么。
浅米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露出裁剪松弛的竖条纹衬衫,他系上围裙,而后拿出真空包装的牛肉。
刀刃切开包装袋的声响混着抽油烟机的启动声,暖橙色的余晖照了进来。
景澄接了个电话,收拾好行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贺明霁的袖管卷到肘弯,手臂洁白,青筋明显,修长的指节则包裹在纯黑的一次性手套下。
那颗糖。
好像被落日晒得更化了。
摄入糖分会激活伏隔核多巴胺的释放,其作用强度与可卡/因刺激相近但衰减更快,从而导致人的反复渴求。
景澄选手,请一定保持理智。
她进到厨房,清了清嗓子:“锅怎么在烧,还倒了这么多油?”
“新锅启用仪式,开锅。”贺明霁握刀,一点点剔除牛排筋膜。
景澄倚着流理台,不大真诚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贺明霁的眼睫毛动了下,锅烧时的热浪在往上浮。
“冰箱右边的第三层放了葡萄,洗点儿饭后吃。”
“嗷。”
凉津津的水珠从碗沿滚到手腕,玻璃碗在水槽里发出轻响。
景澄捏着葡萄的蒂柄,塞了枚到嘴巴里。
刀锋与砧板相击,笃笃声后,贺明霁将处理好的牛排按到空盘里。
果肉在齿间迸出清甜汁水,达到一种代偿的效果,景澄边洗边吃,葡萄蒂很快空了不少。
“监守自盗。偷吃多少了?”
景澄嚼嚼:“不告诉你。”
贺明霁用海盐和黑胡椒腌制完牛排,摘下手套,把手也放在水下冲洗。
象牙白的手指被绷出一点淡红,他冷不丁道:“赵老师说‘这个总是男朋友了’。”
“还会有‘另一个’吗。”贺明霁侧过脸,长睫低垂,眼中火光闪烁,“这一件事可不可以告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