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提了半路的气总算呼了出来。
忽而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她,阿莲被吓一大跳,差点以为是哪座坟包里爬出来的恶鬼。连忙抽出匕首,欺身压在那“恶鬼”身上。
阿莲的另一只手恰好按在那人腰上,阿莲没忍住掐了几把,第一反应是:腰好细!
待看清这人面庞,阿莲呼吸一滞。
泠若霜风,眸点寒漆,比梨花更苍白几分——这清瘦少年足能担起清艳二字,下半张脸冷淡疏离,上半张脸艳得叫人心头震颤,而这艳中有七分要归功于他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
此眼虽美,却是枯萎的,没有一丝情绪。微雨夜里两盏纸糊的鬼火灯笼般,一眼便能知其冰冷,却还是能惹得无数扑火的蛾子心甘情愿掉进他的陷阱。
而他这衣着,未免寒碜了些。白布粗麻,连个束发的冠子也没有,素得像朵野花。叫阿莲觉得是一块烂布包住了美玉。
阿莲回神,刚想说些什么,拿匕首那手腕被握住,往他脖子上又抵近几分。少年眸底毫无惧意,挑衅般抬眸看她、一语成谶: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能变成厉鬼,把那些人,撕成碎片,喂狗。”
阿莲恍然发觉自己按在他腰上的手一片湿黏,抬起来一看,满手都是半凝的血。这少年说出来的话着实让她害怕,于是她自动忽略了少年的请求,拿自己的袖子按住了他的伤口。“你先别说话了,小心失血过去晕了。”
池雾那边忽而一阵急促足音,几盏火光越晕越重,有男人女人的咒骂声透雾砸来。
“杂种,跑这种鬼地方来,冻死人。这次抓他回去,定要扒他层皮。”
“可别伤了他的脸,我日后迟早拿他做炉鼎采补,伤了脸,用起来多膈应……”
阿莲刚准备挥手施下一道隐身咒,锁骨处忽然刺灼着剧痛,她才恍然想起,这金环发作时,她用不出法力。
那群人已快走到池边了,阿莲心一横,抱着少年滚落进温白池里。来寻人的弟子们听到落水声,举着火把跑过来,还未及池畔三丈内,火焰就被寒气逼灭了,为首那人怒骂一句:“该死,叫他躲进温白池里了。”
另一人连忙安慰:“落进温白池,他就有再大能耐也活不久了,罢了,回吧,明天天亮了再来给他收尸。”
此刻阿莲正与那少年紧紧抱着,他被抽了骨般虚弱,倘若阿莲没紧抱着他,他随时会坠下。正是这么一抱,阿莲忽然发觉,这少年的身体,似乎正在吸收她金环的灼热阳炎。
阿莲是许多年前随一颗火陨石砸进雾雪山的,陨星火洞里,师父无忧仙人捡回了她,当时她黑糊糊一身焦味,像只叫花鸡,锁骨上挂了个燃烧的金环。早些年,阿莲与这金环还能相安无事。约莫五年前,十五月圆时,金环发疯般烧起烈火,竟直接将阿莲的灵根烧坏了。那以后,阿莲便只能施展些简单的术法,每逢金环发作,甚至与凡人无异。
师父总告诉她,只要找个体质阴寒的人或炉鼎之体做道侣,便能缓解她金环灼身之痛。如果她猜得没错,眼前这少年就是绝佳人选。
“抱够了吗?”少年问她。
“抱着你好舒服,我能多抱一会吗?”阿莲十分诚恳地答。
“……滚。”少年虚弱但鄙夷地看她。
“好吧。”阿莲见他不愿,也不多强求。悻悻地撇了撇嘴,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扒着池岸从温白池里爬了出来。
阿莲还没站稳,忽然被五把剑合围住了脖子,正是刚刚佯装离开的那群人。他们看向阿莲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一男子打量阿莲一圈,忽然爆笑:“这不是今天群山会武上被砍柴郎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凤鸣山的废物吗!”
另一男子问:“扔出去还是关起来?”
锋利刀刃如今横在她脖子前,她纵有一百个不服气,也只能隐忍不发。阿莲软下来求他们:“那个,我答应了我师父无忧仙人明早回去和他们一起用早膳的,他们若是见不到我一定很着急……你们放心,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
“哦?是吗?”
为首那女子笑了,阿莲认识她,她是雾雪山弟子中的佼佼者,鬼蛟族南宫玉。只见她挥手从袖口飞出根捆仙锁钻进温白池里,片刻后就将那少年捆了出来。
“那这个人,方才同你一起躲在温白池里,你也没见过吗?”
阿莲哑口无言。
南宫玉得逞笑着,随后走到那被捆仙锁绑着的少年身旁,调戏般问他:“怎么,也不挣扎了,是心甘情愿给我们做炉鼎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谁还有力气挣扎?阿莲腹诽。但南宫意显然并不在乎,她拽起少年脖子上的铁链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像拴着一条狗,她俯下身问他“还跑不跑”。
“他已经受伤了……”
看不下去的阿莲刚想出言制止,就同越惊霜一起被铁链拴住,踹倒。
“两个蠢货。你们把越惊霜扔回洞里,我明晚再来用他。至于这个傻丫头,打包带回去吧,等姐姐发落。”南宫玉向身旁几人安排好后,便扬长而去了。
被打晕前,阿莲记住了,这个少年,有个好听的名字。越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