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润抬起头时,眼里是盛着星星的。
这是温几许的第一观感。
关润站在阴影里,眼珠子滴溜溜转时,星河随之荡漾。盛艺璇、曲文静都在,温几许都认识。只有关润,她们是第一次自我介绍,第一次接触。
关润以为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个军训的夜晚。是,也不是。
温几许第一次见到关润,是在校园的车行道上,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包,推着行李箱。走路虎里虎气,车轮歪歪扭扭,扭到了盲道上,她对着粗鲁的一脚,行李箱听话地回到了主干道。关润满意了,拍了拍行李箱的把手,像是安抚。
好一个精分。
车停在关润身旁,司机问女寝的路。
温几许坐在车后座,看见关润孑然一身,行李箱上还有她刚刚不耐烦留下的脚印。但是指路时,她很耐心,会手脚并用地比划,笑起来牙齿很白。
车往前行驶,温几许往后看她。
为什么这个女孩一个人来学校?她爸爸妈妈不来送她的么?真是坚强又乐观。
真是,自由,啊。
直到这天温几许对蒋字皓安排的“保镖”不厌其烦,再次陷入关润的眸子时,也是这样想的。
蒋字皓有一大本事,到了哪都能收服几个小弟,倒不像电视里演的端茶送水递烟的小弟,而是总有人不自觉捧着他,讨好他,崇拜他。蒋字皓将这称为“领导力”,温几许冷笑,就是高富帅+PUA罢了。
温几许想摆脱别人的凝视,一个人走回寝室。可身边的男生不依不饶。
温几许说:“蒋字皓给了你多少跑腿费,我给你双倍。”
男生还是不说话。
蒋字皓真行,找了个闷葫芦。
温几许路过转盘时遇到浑浑噩噩走着路的关润。
两人擦肩而过,关润毫无察觉。
温几许是能感知到别人对自己的情感的。不论是嫉妒、羡慕、喜爱、憎恶,就像调颜料,正面情感多一勺白,负面情感多一勺黑。大部分人是灰色,纯粹的恶意拥有纯粹的黑。
这些情感在第一印象时就打下了底色,往后再怎么涂改,都难以改变广阔的底。
就像军训乍一见到曲文静,温几许便知晓她表面附和,颜色深灰。
关润……关润是不一样的。温几许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白。
她对于自己的情感全是正面,像一张白纸。
温几许告诉蒋字皓的小喽啰,她要去逸夫楼取东西。调转回头,顺着路连关润的影子都没见着,怕是跟丢了。
这一处较偏僻,温几许暗暗道自己心大。
观察身后的男生,果真见他情绪变黑又变白的,不定在想些什么。
温几许故作不经意地拿出手机,“你真不用送我回去,我去逸夫楼拿东西,之后自己走。”
她瞧见了关润双手撑在椅子上的身影。
心下放松,脚步轻快走了过去。
那一刻关润抬头,星河依旧落了满眼。
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这么亮?
让温几许想起了小时候喜欢收藏的玻璃珠子和漂亮的石头,半蹲在水池边清洗,一洗就是一个下午的光阴。
“那是我同班同学,别跟着了啊,不然告你性骚扰。”温几许调侃道。
男生张了张嘴,看一眼温几许,看一眼关润,又看一眼温几许。直到温几许的笑容凝固,他垂着头走了。
温几许在关润身旁坐下来。
关润:“回宿舍吗?”
温几许:“今天你没跳舞。”
两人异口同声。
温几许:“歇一会儿。”
关润“嗯”一声,表示好吧,又“嗯”一声,表示自己确实没跳舞。
温几许坐在关润身旁。
关润听到了一些方才没听到的声音,也闻到了一些没闻到的味道。
她的五感在一刹那间被千百倍放大了。草丛里的叫声来自蟋蟀、蝈蝈,青草和泥土味道中夹杂着城市特有的塑料水泥味。温几许喷了一点点香水在手腕,让关润想起柑橘柠檬和香草牛奶。
这一切伸出了触手,一寸一寸舔舐关润的思维。
很奇怪。
生物系不乏好看的女孩,总归温几许才是系花吧。生(36)班已经成了一对情侣,却没有一个男生追温几许。
或许温几许真的太远了。
人类想过登上月球,逃离太阳系,却从没想过拥抱太阳。
“关润?”
关润回过神,恍觉温几许似乎叫自己几声了。“啊?”
“要跳舞吗?”
关润手脚并用地摇摆:“啊不、不用……”
温几许站起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伸出手,背脊微微弯着,做出了优雅的邀请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