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开口说什么,梁知珩自己回答了自己刚才那个问题,“也是,在你们的眼里,我这个年纪应该是不年轻了吧。”
看似回答了自己,实则也再一次把问题抛回到亦念笙面前。
“不是。”她回:“我没这样想过。”
她的语气太过认真,让梁知珩因为她突然闯入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心中那样欢雀的喜悦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开个玩笑,希望没有吓到你。”梁知珩说完接着问:“你是梁知也的朋友?”
梁知也?
那这里就是梁家了?
短暂失神后亦念笙摇头:“不是,我陪桑柠一起来的。”
“原来是桑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放得很轻,以至于亦念笙没有听到后面那句。
天色沉黯,晚风变凉。
园中的灯在这时亮起,光线在空气中投射出朦胧似的烟。
“小少爷。”不久前离开的管家再次寻来,停在那扇侧门前,轻声道:“晚宴马上开始,老夫人唤您进去。”
梁知珩抬眼看他,回:“知道了,告诉奶奶这就去。”
“是。”管家颔首躬身,很快转身退了进去。
后园中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后,梁知珩开口问:“要进去吗?”
亦念笙摇头:“不了,我在外面等桑柠就好。”
她不喜人多的地方,特别还是汇集了峪城多数权贵的场合。
不是自卑或者拘泥,而是无感。
那样的交际场合,小时候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无趣,可在他离世来到峪城后,对于之前的那些一下就失去了喜恶感。
现在的她只想尽最大的努力完成高考,然后去看父亲曾经走过的地方,去找寻热爱,然后把那份热爱延续无限久,直到生命的尽头。
“外面凉。”梁知珩看着她说。
四月天,昼夜温差明显。
“不会。”亦念笙回:“柠柠说很快就会出来,多谢关心。”
听到梁知也名字时她微皱眉的表情,梁知珩看得真切,这小姑娘把不喜欢显露在了表面,看样子上次让茶庄的人给的名片,惹她误会了。
心中第一次涌出这样不知应该如何接话的异样情绪,让梁知珩身子退回到社交距离之外,他说:“好。”
被陌生的情绪扰乱思考,梁知珩不再多待说完径直从亦念笙身侧越过。
高大身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将亦念笙完全遮住。
很快消失在亦念笙的视线中的身影,虽然她未刻意地去看,但那样的存在感如同盛夏暴雨来临前乌云涌动着扑过来一样。
呼吸乱了。
心也跟着乱了。
这样的乱,让亦念笙拧了眉头。
“只是见了两面的人,以后也应该很难再会见到,阿笙,你不该这样的。”
那些看似可笑却又无比现实的社会阶层差距,一直存在。
那辆还未处理结束的车子,只是最浅显的表面,就足矣解释一切。
短暂的恍惚过后,那声自喊名字的告诫,拨正她被扰乱的心跳。
夜幕下的海棠花,美得不可方物,亦念笙站在下面抬眸看了许久。
“姑娘。”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亦念笙回身望去。
是一位穿着清雅,面带和蔼笑意的老者,花白的头发被用一支白玉翡翠发簪绾在脑后。
在看到亦念笙回过身后,她上前几步接着说:“天暗下后气温变低,姑娘注意身子。”
说话间的神情和走动上前到停下的姿态,都给人一种温和慈爱的感觉。
“我没事,多谢关心。”亦念笙颔首道谢。
闻言老者微微侧身抬眸看向楼上一角,等转回来的时候眼底笑意愈浓,再次开口说道:“姑娘客气了,既然来了梁家就是客人,如果因为我们照顾不周让姑娘生了病,小……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不安。”
她说的这些,亦念笙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是从中提取到了自己的坚持可能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愿是给他人增添麻烦的那个人。
“抱歉,那我出去等……”
老者摇头说:“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刚才说的那些不是让你离开,今日老宅设宴,园内会有人走动,如果姑娘不嫌弃,可以到后院待客室内等桑小姐。”
听到她说出桑柠,亦念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滞,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发生过变化。
点头:“劳烦您告诉我待客室的位置。”
老者侧身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说:“我陪姑娘一起过去。”
说着她走在了前面,亦念笙落后两步距离。
穿过幽长的庭院,随着越往里面走去看到植物花卉,各个都是名品。
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的人,老者时不时会回过头来,对亦念笙笑笑后再继续向前走去。
又穿过一处中庭,然后在那扇可以用震撼来形容的落地屏风前停下。
看着屏风上如画一样的山海画,隔着如此近的距离都看不到任何的针脚,这样的刺绣技术,小时候还在苏城的时候,她有幸见过一次,据说那位老艺术家早已不再执针,之前的绣品也变成了各界人士争相购买的藏品。
眼前的这件更是其中翘楚。
亦念笙在心中想,以梁家现在的底蕴,有这样的藏品并不奇怪。
站在屏风一侧的老者对亦念笙说:“姑娘,请。”
侧身走进,庭院布局完全遵循中式各类方位,中间半月池塘中鱼儿欢快畅游,不远处叠瀑一层一层落下在池塘中惊起涟漪。
她们两人从塘边走过时,池中的鱼儿更加奋力摆动着长尾,在水面灯光倒影中美得好不真实。
来到池塘另一侧,老者轻推开又一扇木质屏风对她含笑示意,亦念笙再次道谢后走了进去。
乌檀木的桌椅,中间茶桌上灰白色的烟雾袅袅,温馨典雅木质香从香炉中升起,舒适的温度就算是刚从温差的室外走进来,也不会给人乍然变化的感觉。
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都是顶好的存在,亦念笙知道这里并非是老者口中说的待客室。
价值百万的檀香和千万的茶具、茶饼,就这样随意摆放在茶桌上,这里……更像是私人的茶室,并且它的主人刚离开不久。
等她走进去后,老者没有跟着一起,她抬手从不知何时走来的人手中接过披肩,开口唤屋内的人:“姑娘,如果觉得凉,可以披上这件。”
说完她这才走了进来,将手中那件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更显柔软的披肩放在亦念笙手边的桌盘上。
亦念笙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看向老者,说:“多谢。”
这个晚上她说了太多次“多谢”,语气一次比一次要冷。
老者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认真回想自己刚才做的那些,无一不按那人的交待。
“姑娘安心在这里等桑家小姐就好,宴会结束她会直接随人过来。”
亦念笙对她点了点头,老者摆正屏风后退了出去,低声交待外面候着的两人几句话后才离开。
弥漫着空气中的木质香在鼻尖环绕,亦念笙走到离茶桌最远的檀木椅上坐下。
静谧淡雅空间下,让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的亦念笙渐渐觉得乏困。
鸦睫遮住眼睑,单手撑着侧脸彻底闭上了眼睛。
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顺着那扇留了一指间隙的窗户中溜了进来,轻柔地拂动亦念笙脸颊两侧垂落下来的发丝。
一下又一下,同样也在波动着站在屏风旁那人的心。
此时的两颗心,平静同悸动相互交持。
至于哪一方占据上风,从梁知珩按在心口的动作中能窥探出一二。
“等下如果问你的名字,会不会吓到你?”看着那张恬静的侧颜,梁知珩下意识放轻呼吸,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
这样的踌躇纠结,如果被几位好友看到,定是会好一通取笑。
笑意在唇角晕开,也温柔了他平日里稍显冷冽的眉眼。
就这样站在屏风外看着屋内好似睡着的人,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梁知珩不知该怎样去形容。
一眼就悸动的心,此时更是跳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