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听着就纤细文质的声音被不耐烦地打断:“这还用问清楚?小孩子打闹的理由千奇百怪,重点难道不是你弟弟居然下这么重的手吗!”
“真是。”对方满意地看到姐姐抿起唇,“姐弟俩都如出一辙的没礼貌。”
贴合的掌心似乎在那个瞬间失温,手掌被姐姐颤抖着攥紧。
甘乐遥拨开姐姐挡住他的身体,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男孩的父亲:“他说我有妈生没妈养。”
这句话一下子让原本几乎要吵起来的办公室变成一台被按了暂停键的收音机。
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男家长缓缓闭上了张开却骤然失语的嘴。
而甘乐遥在这片死寂之中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揍他了,就这样。”
……
…………
回家的路上姐姐给他买了甜筒。
甘乐遥垂眼小口小口地舔着缓慢融化的冰淇淋,随后他抬眼,顺着被牵着的那只手,视线慢慢爬到姐姐的脸上:“姐姐。”
同样吃着冰淇淋的姐姐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弯着腰看他:“嗯?”
“大学生下午不上课的吗。”他有些好奇。
“要上的,我有课。”听他这么问的姐姐有些局促地笑起来,“来接你就把下午的课翘了。”
末了又像想起什么,姐姐轻轻地啊了一声,赶紧跟他叮嘱似的补充道:“好孩子不要学,你可不能翘课。”
“哦。”甘乐遥点点头,他低头啃着酥脆的雪糕筒,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我不是故意打架的。”
小孩子思维跳得快,说话每一次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话题。
她对此适应良好,却仍然为继弟提到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而微微一怔:“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刚才其实不想说那句话。”她摇了摇牵着弟弟的左手,声音放轻,“你是因为姐姐才开口的,是吗?”
因为姐姐是第一个说不是我的错的人。
他沉默。
“谢谢你,小遥。”
而姐姐不在意他的沉默。
甘乐遥点点头,安静地咽下嘴里的华夫碎。
17
他如此在意姐姐,应该不算该被谴责的错事吧?
毕竟姐姐可是他的“家人”。
也正因为是相处了超过十二年的家人,姐姐的每个神情,每一动作,她的眼神,她的笑,她说话时任何变化的语气,他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她说的“没事”根本就是一句逞强的笑话。
姐姐今晚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从海边过来以后就一直神情恹恹,强颜欢笑。
这样的姐姐抵挡不住甘乐遥罕见的认真,他不带笑时意味着不好敷衍。因此甘乐遥没被糊弄打发回集训的宿舍,而是不容拒绝地先把看起来有些恍惚的姐姐送回酒店。
“姐。”他在临走之前叫住准备关门的姐姐,站在房间门外,看着她略带湿润的眼睛,扬起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打起精神,你这样后天怎么上班?”
他贱嗖嗖的揶揄语气终于又逗笑了姐姐,她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叮嘱他自己回宿舍注意安全。
甘乐遥在姐姐关上门后敛了笑意。
他不喜欢姐姐在葬礼上时那种几乎要被风吹折的脆弱模样。
她捧着百合掉着眼泪,失去家人的哀恸于她而言无疑是深刻的切肤之痛,即便厚厚的坟土底下埋着其中一位,早就在她幼时将她无情抛弃。
甘乐遥也知道他的姐姐还有个弟弟,年纪和他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个东西是跟姐姐有血缘的,在世俗意义上被默认的,真正的弟弟。
开什么玩笑。
这对甘乐遥而言简直荒谬,他无法认同就因为体内那点虚无缥缈的破血,有个人便能够无论何时都算作姐姐的家人,哪怕他消失在她生命里的时间超过十年。
就那种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连葬礼都不来的家伙?
就那种被姐姐连脸都忘掉的家伙?
就、那、种,连报上名来都不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姐姐耍得团团转的家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一定不知道她和她的血缘弟弟在长相上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姐姐常年都是垂着眼角、柔和地微笑,而那小子则是一脸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阴沉模样。
还撒了个无聊的弥天大谎……
甘乐遥撑着脸望向景色快速倒后的车窗外,轻蔑地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