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言夫人扑了个空,得知徐素湘直接去看了裴敏,她心中惊疑不定起来:裴敏的确是病了,但也没病重到,要让她这个嫂子这般不顾礼节直闯后院吧?
莫不是,要为儿媳打抱不平?
她独自在厅里坐了片刻,思来想去,这段时日确实是自己儿子冷落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直把妻子撇在后院不管,身为母亲她也不好直接插手他夫妻二人之间的事,只能等儿子回来提点两句罢了。
她叹息一声,正犹豫要不要去裴敏的院子里看看,就听丫鬟来禀,说是侯府舅奶奶和大奶奶一起过来了。
一行人进了门,言夫人这才站起来招呼徐素湘,至于她方才直接闯进裴敏院子的事,她只装作不知。
她的眼神从徐素湘身上划过,落在裴敏身上,关心道:“敏丫头,你身上可好些了?”
裴敏站起身,答道:“儿媳已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
“那就好。”言夫人点点头,主动说起王行之,“等行之回来,我同他说,让他搬回你院子里去,夫妻之间,能有多大的气,这几日已是过了!”
她这是主动摆出态度,同时也间接声明,要不是裴敏气到了自家儿子,凭着王行之的人品,是不会做出搬进书房公然冷落发妻这么过分的事的。
徐素湘听她说着,不禁想到了裴放,这么过分的事这个杀千刀的已经对她做了一整年了,着实可恶。
在心里唾弃了裴放一番,徐素湘收回心神,说起正事来:“论理,我这个做嫂子的原不该管妹妹屋里的私事,但亲家太太既说起他二人原先闹的别扭,那我便想问问亲家太太,您可知他二人为何闹起来?”
言夫人蜷起手指摸了摸衣袖上的纹路,片刻之后,含糊说道:“只知道是为了舟儿两人才拌了几句嘴,具体为何,下人们说不清楚,我也不好直接问他们。”
“四妹妹,你来说。”徐素湘转头看向裴敏,语气里夹杂着不容分说的强硬。
裴敏愣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嫂嫂自从上次发了一次火之后,整个人变了很多。
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不开口。
“是因我同夫君说,要把轩哥儿带在自己身边养着,夫君不同意,这才恼了……”她话说得极慢,一面垂着泪,一面觑着婆母的脸色。
徐素湘便问:“妹夫为何不同意?”她一面问裴敏,一面又扭头去问言夫人,“亲家太太也是不同意的么?”
一时间,把两个人都给问住了。
徐素湘不等她们答话,便自顾说道:“亲家太太不知,我方才入府时请了催院使过来给四妹妹诊脉,催院使说,四妹妹心跳薄弱,肝气郁结,又肺气不足,皆因情绪郁结心病所致,若是心结不解,恐难长寿。”
“这……”言夫人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她连忙看向裴敏。
他们王家先前已经死了一个儿媳,可不能再让裴敏出事了。
“四妹妹的心结,就是轩哥儿。”徐素湘道,“我一直也不明白,四妹妹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妻,又不是妾,为何亲生的孩子却不能养在自己膝下?”
“四妹妹的性子一向恭顺,从不敢违逆亲家太太和自己夫君,但她心思细腻,脸皮也薄,对这件事难免会多想,身边又无人可诉,时日久了心中自然就成了郁结。”
“是我和行之忽视了敏丫头的想法。”言夫人听完,眉间皱纹显现,深深叹了口气,“可我也是无奈之举,这世上便是亲生的骨肉,尚且有手心手背之分,我只是怕……”
她怕裴敏做不到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反而要让舟哥儿受尽委屈。
舟哥儿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他父亲原不肯再续娶,就是担心孩子到时在家中反被忽视,乃至遭受继母苛待。僵持之下,她才提议,给他挑一个善良敦厚的新妇,到时让新妇亲自养着舟哥儿,时间一久,新妇对舟哥儿有了感情,他担心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她承认,这是她自私的想法,可她没有办法。老爷去世后,只留下她和行之相依为命,守着王家唯一的根苗,他身上有任何一点头疼脑热都足够让她提心吊胆,这些年咽下去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承受这份提心吊胆,王家的香火需要传承也需要壮大,儿子必须续娶,为了舟哥儿,也只能委屈新妇。
她的言下之意,徐素湘和裴敏都听懂了。
裴敏咬紧嘴唇,良久,才鼓足勇气开口道:“母亲若是不信任儿媳,为何不能把舟儿接去母亲院子里教养,却一定要我和轩哥儿骨肉分离?”
徐素湘朝她看去,不错,这下知道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言夫人沉默许久,久到裴敏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她了。
然而,她还是疲惫地开口了:“我原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你既然问了,正好舅奶奶也在,我便就此说开了罢。”
“我原本打算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把家里的基业都传给轩哥儿,这也是行之同意了的,至于舟儿……到时将他分出去,让他自立门户就是了。”
裴敏听见这话,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婆母竟是这般打算的,这与她以往的猜测大相径庭。
要是早听见这番话,她之前还闹些什么呢?
她心中交织着激动和后悔,又理智地存着一丝怀疑,就见言夫人看向自己,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你亲自来教养舟儿,我希望你对舟儿能有一丝母爱亲情,将来他大了分出去,若遇着难处,或是一时走岔了路,你也能看在这份母子之情上,伸出援手拉他一把,不至于让他孤家寡人,没个帮衬。”
裴敏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以往竟都是她误会了婆母吗?!她还为此与夫君离心,惹他厌恶……
眼泪唰的一下从她眼中夺眶而出,此刻已是悔不当初。她上前跪倒在言夫人面前,纵声哭道:“母亲,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