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上一次紫金冠现世之时,还是在两百多年以前瘟疫横行天下的时候,一顶雌紫金冠颁给了悬壶济世的民间医,一顶雄紫金冠颁给了死守国门的大将军。
彼时落麟虹身着落门金霞衣,面覆夏神祝融相,头戴万华紫金冠,衔花楼自发为她连连举办三天流水,彻夜灯火通明觥筹狂欢,江湖中对其拥簇者如同浪潮一样多!说她是天才!说她是耀阳!简直风光无两!
后无来者!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场繁荣和辉煌之中。
却也有人脊背发凉,细思极恐。
若提起以前有人问,莱陵最鼎盛的江湖门派是哪门哪派?
落家虽然是以剑术闻名,存在时间最长的老门派,但绝称不上最鼎盛。
最鼎盛的,是汤家。
提起汤家,现在的年轻人们是没什么印象,但它原本的园子,正是霓家如今所在的位置。
在霓家还没个影的时候,汤家已经背靠皇族,成为了皇族与江湖的一种连接脉络,以至于后来落到那样的地步,也实在很令人唏嘘。
后来落门逐渐坐稳了南方老大哥的位置,却难免也有令人唏嘘之处。
那就是落麟虹年少成名,年少风光,年少陨落。
落麟虹死了。
没有人不唏嘘,又有很多人痛哭。
很多年少成名的人,后来都活得很好,落麟虹却死了。
不过她还为世人留下了一个膜拜的空壳,为落门留下了一个寄托。
她有一个儿子。
姓落叫长明。
窗边的烛火还亮着,但只有微弱一点。
主人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烛灯而已。
这是落长明的一种习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只留着一盏小灯在身边,影影绰绰,就好像人坐在湖心里的一叶扁舟上,随着水流静静地摇晃,静静地流走,前往世上任何一处无人之境。
“叩叩。”
活在虚幻里的湖水消散了。
门扉被叩响,落长明却没有要去开的意思,翻了个身,闭上双眼,就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门外的人没有等到回应,没再继续叩,也没说话,甚是没了气息的声响。
落长明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又气鼓了一点,心想:“你就这点儿能耐?”
不过他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并走到窗口打开一条缝隙,想看看狼崽子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结果下一秒窗户就被人推开,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游无晓其实就躲在窗边的墙后,等着常常口是心非的骄少爷上钩。
眼下窗户已经开了,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他轻轻单手撑窗一跳,毫不费力地进来,又合上窗户,以免夜里的凉风跟着他一起进来。
游无晓伸手去取落长明头上的簪子。
其实大少爷并不认床,他不过是担心才过来看看。
结果过来一看,大少爷果然心情非常不好,身上的装束都还齐全,脸上的面具还没卸,头上的双簪君子冠也戴得整整齐齐。
起初他跟游无晓住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装上两日,斗了几日嘴以后,索性装也不装,由着性子随便来。
平常夜里一进睡觉的家门,总要先甩开脚上的富贵靴,解开腰带,散开头发,将身上一切束缚似的东西摘个干干净净,没个什么正形似的往榻上一躺,躺个四仰八叉才算完。
今天却实在没有什么心情这样做了。
游无晓伸手去摘他的面具时,他微微侧身闪过。
床头烛火闪烁。
游无晓上前几步,伸手一套探、勾、取得手法,却不能靠近眼前人面具分毫。
那只是因为,落长明脚下一套八卦步法还算圆满,将狼崽子那些故意逗人玩儿的招数,都抵消了个分毫。
烛火逐渐熄灭,一道月光从窗流淌进来。
冷白色的月光映照着鎏金色的面具,将落长明整个人照得冰冷,又很接近无情,同时看起来也可怜了些。
“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我这儿干什么?我这儿今天没有好茶,你没什么可捞的。”
游乔破这人是个酒蒙子,他儿子游无晓却恰恰相反,滴酒不沾,常年长竹筒里飘着几朵菊花和绿叶,显得清新脱俗。
恰好落长明来北边时,叫玉岁备了几罐好茶带着,若是遇见了什么投缘的人,就当作礼物送出去,也好拿的出手。
结果这些天下来,有不少都进到了游无晓的狼肚子里。
床头的烛火方才已经熄灭,落长明也没有重新再点,蹬掉鞋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一转眼,却没成想游无晓也躺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