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无晓睨他,怎么吃都堵不上这小子的嘴。
赵才翔本来正在为他布菜,听见这话动作也不免一顿:“这么危险的事,你该拒了才是。”
游无晓摆摆手:“身为游氏大弟子,扛起重任罢了。”
正喝汤的孙随:“……咳,咳咳!”
赵才翔怜惜说:“你真是不容易,今天你们这桌算在我账上……那你们明日就回山上去?”
游无晓道:“嗯,账不用你结,我们银子够用。那你,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候,打算什么时候回燕京?”
他说完,一直不明显地打量着赵才翔,只见赵才翔帮他盛汤的动作一顿。
赵才翔将一碗新的唠叨汤放在他的面前,才又看着他,略无奈道:“无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去。”
游无晓一时没回话,低着头只管吃菜,没动他给布的菜,也没喝他给盛的那碗汤。
而且赵才翔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看一条狗都能显得很深情。
他也不看他。
对于游无晓来说,他被赵才翔缠上简直是一段孽缘,很意外,说也说不清。
讲道理,他一个常年生活在山里的野人,最大的活动区域也不过是山下的郡都而已,照理说怎么也不会认识赵才翔这么遥远的人。
可是谁知道赵大公子怎么想的,一个人从燕京跑到乌苍郡都去玩,还能迷了路,上到了乌苍山隔壁一座山的后山上,在那儿被冬春交替的大雪活活困了三天。
好在他平常闲下来没事,就常一个人四处巡山,这才机缘巧合下救了赵才翔一命,带回游宗山上养了十几天后,就叫游无晓他爹驱逐下山了。
至于他爹为什么送赵才翔下山,其实也不难猜。
游无晓的双眸暗了暗。
他爹是个主张隐居的老顽固,更不准他们扬名。
可是赵才翔上山没几天,发现山上人的武功远超常人,尤其是游无晓,所以明里暗里怂恿了不少回,希望游无晓能跟着他走,为天乾国效力。
他爹当场就爆了:“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仗要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回去给你家赵老子带话,叫他少打游宗的主意!尤其别想打游无晓的主意!”
游无晓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爹一个酒糟子居然还认识赫赫有名的赵大将军,竟然还是故交。
按照这份长辈间故交的交情,他也该喊赵才翔一声赵大哥。
但是因为赵才翔当初被困雪山,可谓纯属故意给他下套,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不过赵才翔比他想象中的执着,一直守在山下等着截他,他今天其实也不是第一回被截。
游无晓戳了戳骨碟里的牛肉。
如果他今天要是知道赵才翔在这儿,他绝不会带着孙随来。
总而言之,这他.妈就只是长辈之间的一段孽缘,顺带牵扯到他了而已。
游无晓一口干掉牛肉,他停下筷子,干脆直接转了话锋。
“听乘月娘说今天来了个霸王票,怎么回事?”
赵才翔耸肩笑笑,放下手中的茶,抬起指尖朝窗边一位披着大氅的少年郎一指。
“瞧,就是那位。”
“不过也并非乘月娘讲的那样厉害,并不是来踢山门的,只是要住天字号。”
游无晓的视线顺着他的指尖过去,先看见那张戴着面具的侧脸,心想原来是这个披着大氅还要开窗子的傻货。
结果下一秒就忽然对上了一双贵气逼人的眼睛。
那眼睛里好像带着点儿迷惘,像是醉了。
赵才翔盯着他,喊了一声:“说回来,你们不如过两天再回去,挞隐我还没有玩过……无晓。”
小角落离着窗边很远,过道很宽,来客、去客走走过过。
两人的视线在这走过的缝隙间被切割成无数份蜘蛛网,网间带着捕食一样的粘稠,相互窥探、较量。
一时竟然谁也没有移开眼。
赵才翔手指轻叩桌面一下,加重了声音喊:“游无晓。”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游无晓才终于回了神;恰巧靠窗那一桌也有谁正在同落长明讲话,于是对方也移开了眼。
“他冲乘月娘报的姓和名是什么?”
赵才翔撩起眼皮:“你一向从不问别人的名号,你在意他?”
游无晓很诚实地点了头:“不知道名号怎么寻仇?”
“寻仇?”
“你也知道我跟兆家不共戴天,他这回出手帮了兆家,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赵才翔沉默片刻:“……没有名,只有一个带姓的名号,称‘葭老四’。”
游无晓笑了一声。
赵才翔道:“你笑什么?”
游无晓:“没什么,只是觉得写‘葭’和‘假’的方式属实有些相近。”
他说完,忽然伸出一只手向右,正好托住了自家小师弟的脑袋。
原来就坐在他身旁的孙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歇,这会儿又因为之前赶路的疲乏,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打盹儿了。
人一打盹儿就容易左摇右晃,眼下终于忍不住歪在了游无晓在的方向。
游无晓伸手拍拍他的脸:“醒醒,上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