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挞隐,要先必过东鄞,东鄞之前除过一些无足轻重的州县,还横着一座地势并不那么险峭的晋槐岭。
从这个方向走,有一条距离最近的官道可以横穿岭中;第二条官道稍微远些,但其实也是从岭中过;这第三条么,那可谓一个远远,因为它是要绕过那一片岭地的,车程要比其他两条官道多上起码足足两日。
“有狼。”
北风紧啸,雪花儿轻飘,晋槐岭上树干秃噜一连片。
一个少年带着另一个更小的少年正蹲在一棵高大且光不溜秋的参天古槐之上,暂时屏息凝神,已经在异常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游无晓一双淡色明透而平静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朝树下轻转扫视,不停寻找着生的时机。
孙随有些屏不住了,鼻子里的白气儿跟馒头刚起笼的蒸汽儿似的,时泄时无,那动静可谓真叫一个生动活泼。
不过他讲话又气若游丝:“大——师——兄,我快——憋不住了——”
游无晓憋的也并不轻松。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树下一只来回转圈儿,但就是不走的老狼,心中早就暗自把叶老那个坑货骂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他跟孙随这回是帮叶老给他的病人远行到王家县送药的。
结果那叶老也许是连着几天闭关亲自试新药,直接服用然后给新药一下儿药睡着了,又睡糊涂了,睡醒出关以后才将三天过后就要失去药效的救命药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去王家县走上一趟。
游无晓当场面不改色,背地里却手动戳了戳伶牙俐嘴的二师妹,叫她把叶老用来委托卖惨的话给堵了回去。
毕竟若想三天之内抵达王家县,就只能过晋槐岭。
可山上的雪还没消,甚至没过几天就又重新下了起来,把靠北的地界儿都淋成白蹭蹭一片。
地上一白,岭里的狼就容易得势猖狂,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本来二师妹小嘴儿叭叭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之以胡搅蛮缠,这事儿已经推脱了个七七八八,谁知道游无晓那每日行踪堪比“隐身仙”的亲爹正在这个当口恰好回来了,当时就连舌灿莲花的二师妹看见这位爷,也瞪大了美丽的眼珠子差点儿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以游无晓他那倒霉亲爹被叶老一壶好酒收买作为普见结局,游无晓不得不随便收拾收拾,带着孙随一块儿踏上去往晋槐岭的道路。
走的时候二师妹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你怎么能为区区一壶黄金酒就把大师兄和三师弟卖了呢?他们万一真碰上狼怎么办?!”
游无晓他爹一口酒一口肉:“雪儿,莫忧言!吉人自有天相,我已经找姚三清道长算过上上卦了——”
二师妹愤愤:“师父你才刚酒醒,你是去梦里给师兄弟算的破卦吗?!”
叶老双手插袖补刀:“雪儿,你师兄们的身手你大可不必担心,再说已经开春儿了,碰上狼的几率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二师妹怒而拍案:“尤其是您,快给我闭嘴!”
毕竟意料之中。
叶老反向一语成谶的本事向来不错。
没多久游无晓和孙随就被困在了大槐树上,遥遥以掌遮眉一望,还能看见有几株槐树下露出的一点森森白骨,要是快被冻晕过去,意识开始模糊涣散,指不定还能瞅见白骨上有几位魂儿正在朝你招手,激情邀你打牌。
好在他们师兄弟二人都还没到要去打牌的地步。
孙随并没有他大师兄那么好的定力,已经小心抱住了身旁的树干,只怕一个晃神就掉下去喂狼。
他正想转身叫大师兄也靠过来点儿,转脑袋间面上不禁悚然一惊——
只见游无晓原本四处转看的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动了,浑身略显紧绷,意欲蓄势待发,只死死盯着一处看。
看的就是树下的那匹老狼。
游无晓心里正盘算着,手臂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他稍转眸看去,只见孙随正皱着眉冲他无声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孙随在担心什么。
虽然眼前的境地里只有一匹老狼而已,看起来并不那么不足为惧,但其实狼身为群居动物,也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
比方说先让群体里的老弱病残以落单的方式出现,假寐盖以诱敌。
尔后群狼联合狩猎,使敌死的很惨,使敌死无葬身,使敌去与大槐下诸多白骨打无尽牌。
游无晓此人并不会打牌,他想他小师弟孙随对此娱乐行为也并不是那么喜欢。
他毫不犹豫把孙随阻止他的手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