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日真的蒙混过关,云停竟未多说什么,阮流松下好大一口气。
他依旧去城主府找万苗生,云停隐匿行踪跟在他身边,乔既阳有时跟着、有时不跟,大部分时间都在钻研这个幻境。
*
黑云席卷,万春城骤然暗了下来。大雨倾盆,空中不时传来炸响。
行人匆匆,面带急色。城主府门前高悬灯笼,以作照明。
两护卫看清来人,收刀侧身:“阮公子,请。”
阮流收起油纸伞,倾斜间抖落一地水渍。
肩头衣摆均染上暗色,他接过小春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视线略过排排站的婢女,跳到唯一未点灯的门前。
“万小姐可还好?”
小春接回帕子后退一步,言辞恳请。
“阮公子,可能得劳烦你等一会。小姐……”她顿了顿,“小姐还未醒。”
第二盏茶饮尽,雕花木门姗姗打开,众婢女低头,退到两侧。
已是夏日,大雨也只是带来无边际的闷热,万苗生却裹着斗篷,只剩半截下巴在外边。
她露出歉意的笑:“久等了。咳咳——最近受了风寒。”
阮流垂眸,视线不动声色扫过遗留在披风外的小半只手——
食指关节粗大,第二指节处有一道划痕。
“早知道上次就不找你玩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难受。”
阮流神色低落,抬手拾起落在脸颊的几缕碎发,带入耳后。
指尖不经意碰到耳垂,耳灵闪过一瞬冷光。
“对了,我昨天送了信过来,你收到了吗?乔既阳说想你,约着下次去湖边,可惜你染了风寒。”
阮流盯着万苗生,道:“你有什么合适的时间吗?”
“近日确实没有时间。”她掩面再咳,“不如……”
一时狂风大作,用作照明的灯笼忽地熄灭,周遭漆黑安静。
“轰隆——”
惊雷降下!
众人才像终于缓过神,阵阵惊呼。
“快!火折子!”那名叫小春的婢女大喊。
不消片刻,灯笼再次亮起。
扯住帽檐的手大得非人,它的主人却毫无察觉,阮流手心、后背冒出一层汗。
若没看错,灯笼熄灭前的那一秒,宽大的帽檐落下,露出一张可怖、生有白毛的宽脸,狰狞的长疤以“十”字型落于额眼之间。
那是一张绝对不属于万苗生的脸。
“万小姐,风寒未愈,还是多加休息为好。今日风大我便不再叨扰。”
说着,他起身要走。
细白的手指搭上圆石桌,下一秒,整个人软倒在地。
是那壶茶。
意识越来越模糊。
阮流强撑着,一双月白色绣鞋移入眼前,她缓缓蹲下,还披着那身斗篷,帽子却摘了下来,正是那张诡异的脸。
她用肯定的语气说,嬉笑着眼中是浓浓恶意。
“你看见了。”
不等听完更多,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有意识是阴气沉沉的地窖,手脚均被帮着,身下是坚硬的地面,眼前一片漆黑。
阮流清了清嗓子,然后咳得惊天动地。
这药怎么还剌嗓子!
“在吗?嗨?小水?小水小水小水?”
在他咳的这段时间,这几句话重复了得有八百遍,他也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周围环境未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
阮流正准备回复乔既阳,就有声音叫他。
“阮公子?是你吗?”
女声很沙哑,像许久没喝水,阮流听出来,是万苗生。
“苗小姐,你没事吧?”
似乎是终于遇见可以依靠的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地窖荡起回声。
“我爹没了,我爹没了……都是我,我要是听他的话……”
阮流看不清她在哪个地方,只能凭着声音缓缓挪过去。
阮流强忍不忍,问:“城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爹不同意、不同意我和那狗货,我们吵起来了,他说要……私奔,要百尺竿头,我怎么可能、会给……”
她用力哽咽了下:“水鬼上来,他不信守承诺,一刀、一刀……呜啊啊啊啊……”
万苗生说的颠三倒四,但他听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腿脚并用,阮流艰难地蹭过去,直到靠近万苗生。
他没办法说出“还有转机”这几个字,叫他去骗一个开朗善良的人,送去虚假的希望。
左肩抵上她的右肩,思来想去找不到任何宽慰的话,只能用这种方式无声寄予支持。
徐家村的徐是徐子谦的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