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灯光如白昼般刺眼,观众席上人头攒动,然而我怎么看不清他们的脸?所有人的五官都像是褶皱一样糊在一块窝头上。
脚下的木地板有些坑洼不平,我走到台中央,高跟鞋与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比人们说话的声音小多了,我却听得真切。
“唱啊!”
老板在台下昂头看着我。
“风凄凄,雪花又纷飞;”
“夜色冷,寒鸦觅巢归。”
“歌声声,我兄能听否?”
“莽天涯,无家可归!”
是啊,我在这里唱歌,他能听到吗?
我遇到过这么多人,可此生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中有他吗?
风真冷啊,月亮也这么冷,所以我最讨厌黑夜了。
寒鸦觅巢归......寒鸦觅巢归......那我呢?
你在哪?
没有你......我无家可归啊......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钱塘江的水一样,从心底涌出来,我止不住。
音符在我嘴里滚,像炉子里翻涌的铁花。
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
五分洋钿买一朵......
哥哥,买一朵吧
带着一朵花走吧
带着我走吧
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动着我心中的每一根弦。那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曾经温柔的黄云、我心中燃烧的爱与痛,所有的碎片在我的脑海中交错重叠,化作无尽的哀伤。
当这句歌词从我口中吐出,我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想要压制住那股翻涌的疼痛。
记忆中破碎的家、离散的亲人一一闪过。泪水似乎决堤般顺着脸颊滑落,我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我的脚步开始踉跄,声音愈发沙哑,气息也急促得难以自持。胸口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拼尽全力唱出最后一句,可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脑袋里嗡嗡作响。我听到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声,可那声音仿佛离我很远很远。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他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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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他怀里醒来的,我第一时间用尽力气钻出他的怀抱,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他的脸也只是块白面馒头,看不清五官。
我总觉得我是见过他的,在很久之前,我记得那时他和我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于是我也不再强求看清他的脸,只是把脸伏在他怀里。
我说:
“冷清清荒台败垣,颤巍巍残脂泪眼。猛可里兄影憧憧现,似听得塞外孤鸿唳霜天。”
他凑在我耳边,抽噎着说:
“错认了锦屏人面,辜负了并蒂花钿。闻言惊破三生愿,急煎煎踹翻碧玉栏。”
我感觉他滚烫的泪滴在我眉间:
“早知春在梅梢现,何必西厢待月偏。”
他板正我的脸,我和他对视,于是我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