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紫直称皇帝名讳,是因为他本就不将皇帝的威严放心上,皇帝能活到现在,毫不夸张地说,全靠他的手段,他多年前引一个人当了假蛊子,替真蛊子放血,给皇帝治病。皇帝要想继续活着,也离不了他。
如果要说的更准确些,是在皇帝意识到并且抓住真正的蛊子前,只能靠他;如果抓到了真蛊子……流紫心里琢磨着,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会先皇帝一步,杀了真蛊子,让皇帝的命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闻言,秦沅蹊呼吸一滞,拧眉回应:“如何得知?为何蛊子躲藏这么久,偏偏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
流紫扭头看着秦遇离开的方向,道:“确实奇怪。一是这蛊子早就知道自己很重要,因而藏了数十年。无数的暗卫前去寻找,都没有找到丝毫线索。二是,这蛊子主动暴露了自己,似乎是因为救人。”他捻了捻手中的膏药盒子,目光直直地看向秦沅蹊,严肃问道:“秦遇近日受了很重的伤?”
虽是疑问,但是这话语中更多的却是笃定,仿佛他亲眼看到了秦遇受了重伤的样子。
秦沅蹊目光流转,只顿了片刻,即道:“是,狩猎时受了重伤,又感染风寒,高烧一夜。”
“第二天便好了?”流紫眯了眯眼睛,似乎发现了其中的不当之处。
“只是转好了,并未痊愈。”实则不然,第二日便能活蹦乱跳了。秦沅蹊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经流紫这一提点,南宫敬灵的身影跃进了他的脑海中。那时他光顾着秦遇的病情了,又着手去揪了些太医院人户部的毒瘤,倒是没有细想过南宫敬灵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让秦遇转好的。他细细想着,突然,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那晚的营帐中不仅仅有南宫敬灵,还有一个小医生。看来要抽时间盘问盘问,那一夜南宫敬灵有没有多做什么事情,比如用自己的血来治病。
反观流紫,稍微了解了一番之后没有问出想问的,揉了揉眉头,不想管了,蛊子不会轻易把自己交到皇帝手里。现在更让他头疼的事情,是那个假蛊子。
那假蛊子尚在襁褓之中时,流紫就将秘药炼化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血也能治百病,除恶疾。他故意隔绝了假蛊子和所有人的联系,没有人教他任何东西,而只让他认为自己是一个被取血的容器。
可三年前宫中有个娘娘,名为宁妃,刚满十岁的儿子在花园中落水溺死,到皇帝寝室哭诉时,碰见了被取血的蛊子,非要说那蛊子就是自己儿子。没法,蛊子被要了去,寄养在了宁妃那里,他所炼制的秘药不能及时让那假蛊子服下,他不能直言假蛊子本身就没用,靠的其实是他的秘药,便只好先骗皇帝假蛊子现在灵气不够,需要养着,暂时不能动他。只是这终究是缓兵之计,要么皇帝快些死,要么把假蛊子从宁妃手中夺回。可那宁妃这几年似乎教了蛊子很多东西,导致这假蛊子愈发的不听话,难以掌控了。
流紫正为此头疼的很。
他把了秦沅蹊的脉,又问了一番,确定没有事情之后,正要离开时,秦沅蹊喊住他问道:“师傅,你真的记她的仇了吗?”
流紫反应了一会,不答,而是问他道:“她就是那完府遗子?你找了许久,又暗中监视了很久的人?”
秦沅蹊攥了攥拳,答道:“是。师傅,你罚我吧,放过她,她不懂这些。”
“不懂什么?得罪人要被报复的道理,他不懂?”
“不是!”秦沅蹊猛地站起,又踉跄跌倒在地,流紫将他拉了起来,看着他脸色苍白,额头急得满是汗,心中有些不满,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道:“这次她是为了你,所以我不会真的降罪她,可是如果以后她阻拦了你的步子,我就杀了她。”
秦沅蹊眼前发黑,脑子一点也不敢发浑,他抖着唇,道:“不会的,师傅,她不会,您别害她。”
秦沅蹊语气破碎,浑身泛着一股倔强,让流紫觉得,如果他今天不答应,秦沅蹊就会一直缠着他,他没办法,大病着的人,不能这般动气,只好应了,看着秦沅蹊放松下来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最终,他道了一句:“没出息。”随后,不想久留,甩袖离开。
秦沅蹊静静听着流紫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埋没在了呼啸的风声中,直至再也听不到。秦遇今天是为了她,才对他师傅动手的,他看的清清楚楚,秦遇的话,她也听得明明白白,她在维护他,维护他的尊严,她拿他当人看。以往的探子说秦遇在交易场上,往往会想得很多,比平时都要多,和那些商贩周旋时,往往宁愿抛去许多利益,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可是这次,她明知道师傅位高权重,很厉害,宁愿和师傅结仇,也要为自己说一句话。
他不安,惶恐,却更开心,没有廉耻地想要更多。为了配得上这些,他还要再向上爬,直到能够托起她所有选择背后需要承担的所有后果,让她真正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想到这里,他觉得是时候亲自到太医院去,上次的人户部的事情没有解决完,一并解决的同时,还可以问问当晚营帐中的一些细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小医师应当叫做许春弦。
脚刚沾地,脚底泛起一阵酥麻,应该是药效还没完全出来。他又重新躺回了床上,目光空空的望向窗户外面漆黑的天空,有散落的明星闪烁。蛊子、包庇、皇位……还有,浑身带刺的她。他弯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烦恼隔绝在外。
空气清凉,却仿佛黏住了他的呼吸,他烦躁的翻了个身,索性将窗户又开的大了一些,好让更多的风灌进来。窗户一打开,进来的不仅仅是风,还有飘渺的少女的说话和轻笑声。只一秒,他就确定了,这是秦遇的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她在笑什么?秦沅蹊很想知道,但是这样背地里听让他觉得不大好,他将窗户完全关上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可心里却安宁了下来,夜色冰凉,流淌进了他的心里,只一瞬间,就浇灭了满胸的忧愁。
第二日一早,他便穿了套素衣,前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院落里了晨雾弥漫,但奔走忙活的身影不在少处。他们有序的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对秦沅蹊这个不速之客有半点搭理。这样倒也好,省了很多麻烦。他背着手,闲庭信步的朝着太医院办事处走去,闲散的好像来这里散步一样,有人注意到了,也以为是上面的人换了平服来巡查的,并未放在心上,依旧赶着自己的路。
与此同时,秦遇也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比如在许春弦带来的一包袱衣服中挑出几件合自己眼缘的。有茶色百褶裙、水蓝色湘裙、珍珠白碎花曳地裙……秦遇几乎要看花了眼,她拍了拍许春弦的肩膀,打趣道:“小许,看来你家家底还很殷实嘛!”
许春弦“嘿嘿”笑了两声,“一般一般啦。”
忍冬在一旁看着这些衣服,看的眼睛都发直,她呆呆地问道:“大人,您为何突然想要穿这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