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现在竟然当面想要撬大皇子的墙角。她敢做,叶咏合不敢答应啊。被污蔑下毒的事情还有余力可以洗清罪名,但是与一个皇子断交而转身去攀附上另一个皇子,这等得罪人的事情,不仅伤了自己的面子,更是损了皇室的威严。
叶咏合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敢,不妥,不做。“大人,这……不妥啊。”
秦遇眼中微光闪过,一个筹码不够,那就再加一些:“那……方小姐的事情呢?和叶府暗中勾结的事情呢?据我所知,方小姐有一封遗书,那信我也看过了,里面可交代了不少事情,让人,触,目,惊,心。”嘴上这么说,面色依旧淡然,好像披了一张不会变化的人皮面具。
“啊……什么……”叶咏合一和秦遇对上目光,就如同被刺了一样,迅速移开了眼,他托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嘴唇颤抖,嗫嚅道:“大人,这话怎么能乱说呢?光凭一封信,谁知道是不是假的?”
已经在动摇了,秦遇敏感的捕捉到叶咏合的细微的变化。她的眼眸漆黑,像是一个无底洞,装满了她蓬勃的野心,她继续直截了当:“方大人他,认了。”
“什么?他认什么?”叶咏合放大了声音,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有底气,但是紧缩的瞳孔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秦遇将这些琐碎的细节尽收眼底,觉得是时候差不多了,软话讲完了,接下来再说一些硬话添把火:“叶大人,我的时间有限,话就说到这里,您平时只要愿意帮殿下撑个腰、说个话、帮个忙就行,不要求什么。”
叶咏合在心中暗啐了一口,他才不信。
“您依旧可以保持明面上和琼陵府的联系,暗中多为殿下花些心力便好。同时得了两个皇子的青睐,这岂不是好事?”秦遇补充道。
听起来固然诱人,但是他才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便继续问道:“真就平时帮殿下美言几句,帮个忙?”
秦遇笑眯眯地点头,叶咏合一颗心放下去,秦遇跟上:“先告诉您,后面形势变化,要叶大人帮新的忙也是必然的事情。不过,只要您对殿下忠心,叶府上下,能够平安无虞。”其实这次,她想要的不是叶咏合的真心,而是叶咏合的表面行动。纸包不住火,只要叶咏合在行动上有一点亲近秦沅蹊,那么他和琼陵王府之间,就必然会有一道无声的嫌隙出现。事情得一点一点做,两家结交许久,一时半会是撬不走的,秦遇只要二府出现罅隙,然后决裂,至于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叶咏合一口气吸吸吐吐,最终,还是松了那口气。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秦遇正前方,引得秦遇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勾起中指,去触摸藏在腕间的短剑,可她脑海中预想的袭击并没有发生。面前的人托起膝前衣袍,就那么轻轻一扬,红色布匹像轻轻振翅的蝶翼,散在秦遇眼前。
叶咏合跪了下来。
秦遇心中动摇,谈话归谈话,软硬兼施,但是她没有让年过五旬的长者给自己下跪的意思。秦遇第一时间去扶,叶咏合却不起来,秦遇看向他的脸,发现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在看着什么东西。
秦遇的目光也被引了过去,发现正堂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面上的人端坐在漆黑檀木椅上,全身上下是朱红衣服,上半身的服装上绣着的是振翅欲飞的雪白丹鹤。这人的眉毛浓密,眼睛炯炯有神,面容十分严肃,他嘴角下垂,和叶咏合一模一样。虽然没有什么人介绍,但是秦遇大概就联想到了,这人估计是叶咏合的父亲,又或者是祖父?
“我第一次拜,是将女儿嫁给大皇子的时候。”叶咏合说道。“我知道她与城西的那家公子有情义,只是为了琼陵郡王的庇护,我没有办法。”
秦遇默默松开了拉着叶咏合的那只手,还有些嫌弃的朝衣服上蹭了蹭。
“当朝形势如此,唯有互相勾连,才能最大程度的站稳自己站在朝堂上的那只脚。”叶咏合继续道,“祖父临终之时,特地嘱咐我们这些小辈,我们叶家人做官,是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可是时过境迁矣,祖父的箴言,已经不合适用到现在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有力气去整顿朝堂,就连护着叶府,护着自己的儿女都难以做好。今日再拜,就是像祖父认一次错。咏合无用,又要昧着良心,在错一次错事。但是只要保全叶府,就算是再昧着良心、畜生不如的事情,我,也会去做!”
话毕,他猛地朝下一磕,整颗脑袋重重的砸在灰色石砖上。
“咚——”这一声,可见其磕得很紧实。
“轰隆——”
出奇了,刚放晴的天气,竟又打起了雷来。一阵阴风呼呼的刮着,带落檐上汇聚的水流。些许细雨缓缓地落,从屋子一侧的窗边吹了进来,一些落到了秦遇脸上,秦遇用手抹去,冰冰凉凉。
另有一些,扫到了那随风渐渐飘扬的画卷上,水珠湮湿画卷,留下一串深色,远远看过去,那样庄严的、不容亵玩的面容上,如同流了一行泪。
这话说给鬼听呢。秦遇后退一步,看着叶咏合弯了又弯,拜了又拜,不知道早干嘛去了,难道只有快死到临头了,良心突然又开始蹦了?分不清是真诚还是假意,秦遇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如果今天秦沅蹊也在就好了,因为民生的疾苦,他看到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