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景走后,裴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还不到十三岁,两颊圆润,笑起来仿佛被镀了一层光,八分的颜色变成十分。
等笑够了,他走到程立旁边,拍拍对方肩膀:“想不到你如今学会算计人了。”
他很欣慰:“挺好的,就应该这样,免得在外面受欺负。”
程立眸色微深:“乐哥儿,你觉得我在外被人欺负?”
“难道没有吗。”裴乐反问,“若是没有被人欺负,你又怎么会来我们家。”
这还是程立自己跟他说的,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说半夜有人偷抢东西,恳求他收留。
“还有,马有庆偷了你的文章,若不是刚好偷到抄写的那篇,你岂不是就要吃哑巴亏了。”
“的确是这样。”听完他说的话,程立低下头道,“若没有你,若非我来到裴家,我在外定会受更多欺负。”
程立如今和裴乐一样高了,也没有刚来时那么消瘦,脸仍然很白,五官周正。
看着没有可怜样了。
但他语调诚恳,肩膀耷拉下去,还是很能博人同情。
裴乐下意识道:“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有我护着你,你在村里肯定不会受欺负,在私塾应当也不会,你成绩那么好,发生什么事只要告诉夫子,相信夫子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想了想,又补充说:“若夫子不帮你,你就告诉我,我就跟大哥说,让他给你换个私塾。”
“谢谢哥哥。”程立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眸色又黑又亮,语气认真温柔。
裴乐不自觉抿了一下唇,语气同样认真:“你这样看着就很好欺负。”
“……”程立敛了神色。
裴乐道:“不过不是你的问题,是欺负你的那些人不好。”
说罢,看见程立放在床上的包袱,裴乐往外走:“我不打扰你了,你快点收拾东西打扫屋子吧。”
从程立屋子出去,裴乐进了厨房。
今天二哥一家子来了,三哥一家子也过来吃团圆饭,人多,又是过年,要准备的饭菜就多。
忙忙碌碌近一个时辰,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晚饭这就开始了。
陈芳解释了为何会今日过来,她想着两家离得远,每次拜年都匆匆忙忙的,不如年前来住两天,除夕再回去,算是提前拜年。
“没想到今日会下雪,路上车又坏了,修车修了半天,两厢耽搁,这才来晚了。”
“来了就行。”裴厚道,“路上多耽搁没什么关系,只要人没事,安全就行。”
朱红英也点头说是。
裴仲景一家不常来,陈芳一年来一次,其他人一年来两三次,但也没有太过生疏,一顿饭吃得热闹。
家里原有两间空屋子,如今程立住进来就只剩下一间。
裴仲景的儿女都大了,一家四口自不可能住一间房,陈芳母女便去了裴叔良家住。
夜里开始化雪,气温不断下降,裴乐一大早就被冻醒。
他穿着旧棉鞋嫌冷,穿新的又舍不得,怕雪水毁鞋子,吃过早饭就窝在家里不出门。
他打算在屋里看书,但刚翻了一页,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还有踢踏声,打开窗户一看,发现是裴向阳、裴向浩、陈明照还有石头四人在围着陈家那匹马。
陈明照牵着马头,裴向阳把石头抱了上去,小孩便高兴得拍手,随即去够缰绳,似想策马狂奔。
“你们小心点,别摔着石头。”朱红英在檐下烤火,提醒说。
“奶奶放心吧,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裴向阳回道。
牵着马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让石头过足了瘾,才换裴向浩骑上去。
陈明照也上马,两人骑着马跑出去了。
等他们在村里跑完一圈回来,裴乐忍不住从屋子里走出去,说道:“我也想骑马。”
马看着比牛和驴俊多了,而且戏折子里的将军总是骑着大马,让人无法不对骑马产生向往。
“小阿舅,来。”陈明照道,“我牵着马让你骑。”
裴乐如愿以偿上了马,果然马上视野开阔许多,豪气油然而生。
但马缰绳还在陈明照手里。
裴乐是个哥儿,两人都十几岁了,哪怕是亲戚也得避嫌,陈明照不能和他一起骑。
他们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骑马出去。
裴乐只能像石头似的,坐在马上,由旁人牵着马在院子里溜圈。
这对于四五岁的石头来说有意思,对他而言无趣极了,还不如骑牛呢。
坐了一圈他就下了马。
三个汉子仍旧闹哄哄地换着骑马。
裴乐回到自己屋子里,心想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匹马,想怎么骑就怎么骑,谁也不能管他。
他脱鞋钻进被窝,拿起书本,刚翻开,又听见外头有人喊“程立”。
裴乐再度打开窗户,只见程立抱着厚厚一叠写对联的红纸走出屋门。
都是汉子,陈明照邀请道:“程立,你想不想骑马?”
“我就不骑了。”程立婉拒道,“我要写对联。”
裴向阳道:“正好家里的对联还没买,你先帮家里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