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身姿端正,目光却斜斜投去,如常的温润中是无尽冰冷:“先不论元娘,你与武安侯世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镇安侯被削爵时,明德帝下过恩典,言其罪不及家人,武安侯府至少明面上风光依旧,世子乃武安侯唯一的嫡子,深受其祖母宠爱,养得无法无天,在京中众纨绔里乃“见多识广”的翘楚。
“他不还我赌坊的钱,竟敢有脸花天酒地。”薛瑞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向外说。
在薛瑞看来,他倒还委屈呢。
小小一个十三岁的武安侯世子,乳臭未干,先是欠他的钱,又抢他的女人,他略教训几下而已,有何不可?
楚王妃忙挥退众人,只留薛瑞:“你们先退下吧。”
室内沉静,惟闻雪打窗棂,北风呼啸。
薛瑞也想随之退出正堂,但外面小太监却眼疾手快关上门,他稍吞了下口水,迟疑半晌后去推,没推动。
这下不会真闯祸了吧。
他想。
蠢钝如薛瑞,想不明白自己在何处得罪楚王,可凭借谄媚稳固地位的他,极会察言观色,静静跪到一边。
“你的赌坊又闹出人命了。”楚王慢啜半口凉透了的茶,冷却怒火。
薛瑞一俯首,磕了个响头:“大王,我...我错了,近来年关,宫中多夜宴,我一直陪伴着皇后殿下,因此疏忽,请大王治罪。”
楚王就这样晾着他。
“大、大王,我愿意再加两成的利送与您。”薛瑞胆战心惊。
“你的那些赌坊还有用吗?”楚王完全不在意赌坊出没出人命,而是在意薛瑞藏好尾巴,“去查查吧,该替罪的替罪,该杀的杀,处理干净,别给我惹麻烦。”
赌坊仅仅是一个幌子。
楚王私库丰裕,又乐善好施,暗中还养着幕僚兵丁,靠赌坊是填补不上这个窟窿的,真正赚钱的是从他手中经过的地方盐茶政务、漕运、税收......
本来隐藏得仔细,谁知竟疑似露到了明德帝面前。
他当然不愿背负夺位的恶名,但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时,只好提前动手了。
两刻钟后,薛瑞面带谄笑地开了房门,向元娘赔罪。
“县主,是我鲁莽误会您。”他弯下腰,姿态极低。
楚王自正堂中走来,命元娘上前:“向赵国公赔礼道歉。”
元娘不肯,扬扬脖颈:“既然都说我没打他,我为什么道歉。”
“不要惹你阿父生气。”楚王妃与楚王对视一眼,动作柔柔地牵过女儿的手,力气却大,不容其拒绝后退,“元娘,你再过生辰便是十四,该懂事些,日后务必要收敛你的小孩子脾气,太幼稚了。”
元娘没法子,只得不情不愿认错,声如蚊音。
“嗯,我也错了。”她被楚王妃强逼着福身,只觉委屈。
“不敢不敢,县主是大王最宠爱的嫡女,天家血脉,我怎敢受您的礼。”薛瑞侧身避开的元娘的礼,“大王,今夜是我想岔了,我言行无端,我立马走,不碍您的眼。”
他仿佛是酒醒后意识到之前的言行无状,面露惊惧后怕:“还有,我明日马上去武安侯府探望小世子,是我不该同小世子起争执。”
“京中诸高门世代联姻、盘根错杂,也不知是谁娶了谁家的孙女,谁又嫁了谁家的儿子,互为一体。”楚王神情谦和至极,说辞宽仁,“若我没记错,你第二任继妻柳氏的母亲便姓萧,算辈分,乃武安侯的堂姑母。都是自家人,岂能因为一些小事就伤了和气。”
“对,大王您说得太对了,微臣谨遵大王教诲,不叨扰您了。”薛瑞落荒而逃。
“哼......”元娘一扭头,连礼也不行,赌气似的转身离开,“这样纵容薛家,迟早要成祸患。”
“住口,薛家是后族,哪里有你如此诅咒你祖母的。”
楚王妃的斥责声被元娘抛在身后。
“大王,妾身将元娘养得性情过于顽劣,全是妾身的过错。”楚王妃气结,脸上挂不住,但依旧记得请罪。
楚王扶起她,似笑非笑:“元娘岁数小,难免年轻气盛些。今晚无论是谁都没丢了楚王府的颜面,你上能教导子女下又能管教奴仆,是我楚王府的功臣,切莫妄自菲薄。”
“好了,你们且各自回住处吧。”他语气淡然,仿若今日的争执算不得什么大事,“尤顺,答话的婢女不错,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