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头顶灯光将室内照的一片暖黄,温霜降将头发擦至半干,掀开被子上床。
刚将手边一只蓝色小海豚的玩偶抱进怀里,床头柜上手机叮咚连响两声。
温霜降拿过手机,是某乎一则问答帖的新增评论。
几天前,她曾刷到一则问答帖,问题很简单——暗恋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时下面评论已经堆了上千条。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暗恋是我明明从未拥有过你,却好像已经失去你千万次。
-暗恋是见到你那刻我心底有股巨大的海啸,可我静静站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
寥寥数语,挑起了心底万千情绪。
温霜降忽然就想起一个人。
于是那晚,她在那条问答下留下了一条评论——暗恋是即便你从不知道,我还是喜欢了你岁岁年年。
时隔几日,这条评论下陆陆续续有人跟评,竟也将这条评论顶到了前排。
温霜降点进去。
-所以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小姐姐,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想听。
-正在暗恋,想听+1。
……
浏览到最后,温霜降放下手机静坐半晌,侧身拉开手边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张班级合照,拍摄于高三毕业那年。
她站在第二排偏右位置,再往上两排中间,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静静看着镜头,没笑,那张脸在数张眉眼带笑的脸中格外显眼,骄矜冷淡。
手指不由自主落下,指腹下的那一小块玻璃已经被磨的反了光。
温霜降垂眼,思绪忽然飞了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相框,重新拿回手机,将尘封在心底将近数十年的那个故事,一字一句以这样的方式纪录了下来。
明明已经过了很多年,有关这个故事的细枝末节,却都那样清晰。
删删减减,斟词酌句,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落下句点。
重新收好照片,温霜降关了灯,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大概很多人的青春都如同她的一样,带着未尽的遗憾,最后只余下这么一段被反复删减的文字。
很久没做梦了,这夜,温霜降又梦到了那天。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枝繁叶茂的夏天,窗外蝉鸣声阵阵。
她从教室外走进来,终于走到迟渡面前,小声朝他道:“你好,我是温霜降,很高兴认识你。”
迟渡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只落下简单两字:“迟渡。”
彼时窗外阳光正好,她弯起眼睛,心口是怎么都压不下的欢欣与雀跃。
“绵绵,醒醒,要迟到了——”耳边接连传来一道催促的女声将梦境打破,温霜降不情愿的睁眼,叶钦兰看着她:“醒了就赶紧起床,时间不早了。”
温霜降看了眼时间,没再磨叽,吃过早饭去上班。
临行前,又听叶钦兰不知第多少遍嘱咐:“记得今天的相亲啊!”
“知道了……”温霜降听得简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拖着语调无奈的应了句,匆匆逃离。
既然应了叶钦兰,温霜降没打算当逃兵,不过要她多郑重的对待,她也实在提不起劲来儿。
毕业工作后这两年,叶钦兰没少给她介绍人,刚开始她倒也还算认真,有想过好好找个合适的过日子。
不过也不知怎么着,找来找去,愣是没个合眼缘的。
一晃两年过去,现在她是真麻木了。
过去的路上,温念跟以前一样,边开车边给许佳月去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许佳月的声音:“宝儿,怎么了?”
“我在去相亲的路上了,老规矩,稍晚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都老熟练工了。”
挂断电话,按着叶钦兰给的地址一路开过去,停了车,温霜降站门口一看,对方订的是家西餐厅。
挺高档的西餐厅,走进去,墙面挂了不知名的古典油画,桌面是摇曳的烛火,台上有人在演奏小提琴,琴声悠扬。
踏着这道悠扬的琴声温霜降边往里走边拨通了相亲对象的号码:“喂,你好,是……”
说到一半,卡了壳。
她对这场相亲敷衍过度,连对方名字都没过问。
沉默两秒,才故作无事波澜不惊的说下去:“我是温霜降,我到餐厅了,请问座位是在……”
温霜降站在大厅四下打量着,忽听听筒那端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格外有磁性:“靠窗第二排卡座。”
耳朵有点像被一片羽毛挠了一下,微痒。
温霜降不由怔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这声音,还挺苏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道声音有点像……
下一秒,温霜降摇摇头,怎么可能,她简直是惦记迟渡惦记的魔怔了。
挂断电话,不再想这事,将这个小插曲丢在脑后,温霜降按着男人说的位置找过去。
靠近,在座位前站定,温霜降伸手,正准备跟对方打个招呼,在对方抬眼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不是错觉。
真是迟渡。
隔了数年光阴未见的迟渡。
那张脸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彻彻底底只余下独属于成年男性的内敛深沉,却还是一贯的骄矜冷淡,高不可攀,像雪山顶上积年不化的那层冷白。
怎么会真这么巧。
相亲相到经年白月光。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温霜降恍然愣在原地,哑在喉咙口的那句招呼,好半天都不记得说出口。
还是迟渡先出声:“你好,迟渡。”
同记忆里重合的那道声音落在耳畔,温霜降终于堪堪被扯回思绪,只是不免仍带着两分不可思议的游离,梦游似的同迟渡回握了一下,补全了那句招呼:“你好,温霜降。”
直至落座,她才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迟渡好像没认出她来。
也是,隔太久了。
从迟渡的角度看,他们几乎将近十年未见了。
大概没有人会记得十年前交集甚少的女同学。
更何况她同十年前大相径庭。
只短暂酸涩了一下,温霜降便很快释怀。
比起迟渡不记得她这件事,眼下,更叫她不能释怀的是——抱着草草结束应付了事的想法,今天过来时她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上班时的舞蹈服,上了一整天的课,脸上本就素淡的妆也花了,更别提脑后炸的像鸡毛掸子似的丸子头。
说来也怪,人总在精致全妆时无人在意,邋里邋遢时必遇喜欢的人。
也不知迟渡会不会介意她如此敷衍应对这场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