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人一进屋内,老太太见来人着灰白棉袍,腰间束三寸白布,就知道什么事儿,当即深吸一口气,手里紧紧抓着扶手,鸳鸯连忙在一旁为老太太轻轻拍背以作抚慰。
林家的人跪着开口道:“奴才林忠,代家主林老爷并姑娘,叩请老太太福寿金安!”
随后,林忠连连磕头,泣不成声的道:“禀老太太,天降不祥,先姑太太于十一月初六日申时,于扬州家中仙逝。临去时犹念‘不得侍奉母亲膝下,实为毕生憾事’。姑太太去后,姑娘日夜啼哭,水米不进。林老爷悲恸欲绝,本欲亲来请罪,奈何病体难支,特遣奴才日夜兼程前来京城报丧。”
贾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悲痛,朝后倒去,丫鬟们赶紧搀扶,又有王夫人连忙叫人去请大夫,王熙凤很快端来一碗参汤,用铜制的灌药壶喂与老太太喝下。
等贾母缓缓转醒,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召见林家人,仔细问了贾敏去世前的情况。
“先姑太太一年前身子便有些不好,未免老太太伤心,并未通报,只说有恙,没想到一到了冬日里,这病却忽然重了,家主林老爷延请名医、针药并施、参茸用尽,奈何天命难违,姑太太还是去了。”
“这一年间,姑娘每日亲自看着下人们煎药,夜里就睡在隔壁屋子的小塌上,几乎是昼夜不离病榻的伺候着姑太太,实在是辛苦。”
女儿去世贾母自然伤心,现如今又听见外孙女这般,更是止不住的落泪。
连邢夫人也开口道:“可怜见的,才多大的人,就要受这罪,才几岁,就没了娘,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王熙凤也叹息道:“妹妹至孝至诚,实在是令人感动,听的我都想哭了,老祖宗快把她接过来,也好宽宽她的心啊。”
王夫人也道:“真是可怜见的,命就这么不好,多大母亲就去了。”
贾母当即说:“敏儿这一去,岂不是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这怎么能成?她既无母亲照管,又无兄弟姐妹扶持,岂不孤苦?告诉你们老爷,我定要接外孙女来家里住,他可不许阻挠。”
邢夫人接话:“老太太这主意好,来了京城,亲友更多,和姊妹们一起玩耍,一家子和和乐乐的,也能宽慰宽慰外甥女,叫她不要过于愁苦了。”
王夫人开口道:“老太太这主意甚好,只是如今天气冷,只怕是河里上了冻,不好开船,若真是要接外甥女来京城,只怕得等明年开春以后,河道上开化了,才好过去呢。”
王熙凤:“二太太说的正是呢,怎好叫妹妹辛苦的走陆路,还是水路轻便,又安稳,打扬州过来,也用不了多久。”
贾母一想也是,外孙女这一年侍疾辛苦,得好生修养一阵子,于是道:“是不好叫她一路上奔波劳苦,还是走水路轻省些,你可要记住了,等明年开春,一定派船去接她。”贾母叮嘱道。
王夫人应道:“这是自然,我一定准备好男女船只,平平安安的将外甥女接过来。”
随后,贾母又给林如海写了好几封信,都是催他一定要将黛玉送来京城的。
宋鹤晴在即将要见林黛玉的激动中回去,却看见王妈妈从她的屋子里出来,神情有些不对。
不过只有一瞬间,然后她就颇为关怀的对着她叮嘱道:“这么冷的天,姑娘出去怎么也不披个披风?云簪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是不能周全,难为姑娘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姑娘的信任吗?”
云簪连忙认错:“是我不周全了,原想着今儿是个大晴天,就去老太太那里,不过两步的路,就不没带上。”
见云簪气若,王妈妈反而拿起了架子:“姑娘总是心软,对你们太宽,叫我说,你们都应该好好学学规矩,怎么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呢?姑娘才多大,知道是非黑白,轻重缓急吗?”
倘若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听到王妈妈这几句话,可能真以为她是一心为着姑娘好才训斥丫头的。
看宋鹤晴没出声,王妈妈又补充道:“当然,不是说姑娘不好的意思,只是姑娘毕竟还小,总有贪玩儿、贪吃、贪凉的时候,还是得大人看着才最周全。”
说了好一通之后,王妈妈关切道:“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走一趟,去厨房给姑娘熬一碗姜汤,姑娘趁热喝下去,才不会冷着。”
宋鹤晴知道她这一走,只怕目标不是厨房,而是直接回自己家里了,但她没声张,只装作不知道,看来王妈妈是真的等不了了,所以才这个时候出手。
自打上次她发现王妈妈又想拿她的东西,就让云簪把匣子上了锁,王妈妈大概是发现了,所以一直没个动作,安生了好一阵子。
但十天前听王妈妈和赵嬷嬷说话,王妈妈的儿媳妇,王柱儿媳妇像是生了,这养孩子开销大,难怪王妈妈又起这个心思。
既然王妈妈动手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可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