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刘越峰冷冷一笑:“你妈过世的时候,你才三岁。你妈对你说了什么,你记得个屁。”
刘盛凌恭恭敬敬将茶杯递到刘越峰面前,嬉皮笑脸:“自然是我爸告诉我,这是我妈的遗愿。”
刘越峰不接茶,双手扶着膝盖,面目威严,低沉地说:“你少拿越岭说事,你几时听过他的话?”
刘盛凌敛了笑容,半蹲下来,维持着举杯到刘越峰面前的姿态,慎重地说:“爸爸去年去找过我,有说过他想把这栋洋楼给念念。”
刘越峰哦一声,接过茶:“他去找你,我怎么不知道?”
刘盛凌说:“您也知道的,我爸一向喜欢满世界转悠。去年圣诞时,他在法国收了一个酒庄……”
说到这儿,自嘲一笑:“可能是离得近,他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就顺道过去一趟了。毕竟自从我出国,我就没和他说过话。”
刘盛凌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父亲刘越岭的确在去年圣诞找过他,他同他罕见地说了些父子间的体己话,似乎想和他冰释前嫌。哪知诚恳道歉没一会儿,他就说当年的事情或许是误会,或许是陈青萝挑拨。
总之,父亲刘越岭说陈心念心善,让他不要责怪陈心念,要怪就怪陈青萝好了,还提出请他看在他的份上,善待陈心念。又提及陈心念大学毕业后,他想要送她一栋楼,希望他同意。
刘盛凌仍对陈心念怀着怨气,直言他把整个家当给那个“心机姐”都没关系,嘲讽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一点没错,他这个父亲当的还不如大伯待他称职。
刘越岭却提出,他想送的那栋楼是他母亲盛棠的嫁妆。
刘盛凌当时就恼了,和刘越岭大吵一架。因为外婆弥留之际,就告诉过他,自己在申城有栋楼,是他母亲的嫁妆。刘家旁的东西可以不要,这份物业不可放手。而且刘越岭很早就同他提过,母亲盛棠要把这栋物业传给媳妇打理。
刘越岭却不合时宜和他开起了玩笑,要不然娶了陈心念。
两人不欢而散。
再见面,却是生死相隔。
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他还真的要和陈心念订婚了。
刘越峰将茶一口饮尽,示意刘盛凌落座。
刘盛凌继续为刘越峰斟茶,便听见刘越峰说:“这小丫头既不是刘家人,就不能给的太多。开了这个先例,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都会来打秋风分家产,刘家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就散了。”
刘盛凌笑:“现在她不是要成自己家人了吗,我爸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妈又要送儿媳妇,他们地下有知,该放心了。再说了,这栋物业的面积最小,是划得来的。”
刘越峰皱眉:“划得来个屁,这可是栋有近百年历史的小洋楼,地段寸土寸金,很值得家族传承。你也知道你爸就爱随心所欲瞎胡闹,你妈……”
刘越峰拿起茶杯,盯着杯底细微的裂纹,叹了口气说:“你妈那时候年纪还小,她也不懂。两个年纪轻轻爱胡闹的人凑在一起,尽做些糊涂决定。”
刘盛凌不满地嘟囔:“总不能因为活着的人觉得她糊涂,就不尊重她的决定,让她在地下也难过。我从没觉得我妈糊涂。”
刘越峰给刘盛凌斟茶,语重心长头:“就算是她说过要送给她儿媳妇,念念现在也不算是。她既没有和你领结婚证,也没有为刘家生下一儿半女,甚至连订婚仪式都没有完成。她年纪轻轻的不稳成,还有个不省心的妈,一不留神你妈的遗产就该旁落了。”
刘盛凌双手捧茶,边喝边说:“我相信念念。”
刘越峰微微一笑:“你是因为知道了念念有个富商父亲,所以才聘礼加码的吗?”
刘盛凌耸了耸肩,无奈的语气:“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伯。”
早在典当行李叔向他透露陈青萝出轨念念的生父李明辉时,自己就开始找人查李明辉。不久前,有消息告诉他,李明辉早在多年前便成为了亿万富豪,长期定居新加坡,化名李成辉。
一年前,李明辉同第二任妻子离婚,两人没有子女。
半年前,李明辉联系上了陈青萝,并找她借钱,陈青萝毫不犹豫地东拼西凑借给了他。自己的父亲刘越岭过世那会儿,李明辉继续找陈青萝借钱,陈青萝手头拮据的情况下典当珠宝再次借给了李明辉。实际上李明辉并不是缺钱,是在对陈青萝做忠诚度测验。
约摸两个月前,李明辉将借款双倍返还陈青萝,告知她自己生意翻盘,请求复合。
这些事念念尚不清楚,还执着于查叫“李明辉”这名字的人。
刘越峰提醒刘盛凌:“盛凌,你要清楚,你现在可是冒着让自己人财两空的风险。以陈青萝那虚荣爱攀附的个性,如果女儿能凭借李明辉攀上更好的女婿,她当即就会让她女儿甩了你。你即便真想把那栋洋楼当聘礼,也不应该是个无偿赠予合同,应当写明生儿育女的附加条款。”
刘盛凌笃定道:“大伯,我相信念念。陈青萝对念念一点都不好,念念是不会做她的牵线木偶的。就算我在念念心里的分量不够,我爸在她心中的分量远远比她爸妈要重,她直到现在都在试图通过律师找她生父追债。”
刘越峰敲了敲茶几,提醒刘盛凌:“分量不够是因为她以为她生父现在是个一无是处要她们母女施舍的穷光蛋。”
刘盛凌不假思索:“不管真相是什么,我爸真心实意把念念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是真,生恩当然是大于养恩。”
话刚落音,刘越峰拿起茶杯砸向刘盛凌。刘盛凌及时躲开,茶杯擦过他的侧耳,砸到他身后的墙上。瓷器碎裂,水液四溅。
刘越峰起身指着刘盛凌,横眉怒视。他张了张嘴,想对刘盛凌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背过身去,低吼了声滚。
刘盛凌扶着膝盖站起来,低声地说:“大伯,我知道您一直把我妈当亲妹妹看待,您也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我爸说过,我妈很喜欢那栋小洋楼,她结婚后的三年都在那里居住,即便我爸不喜欢那里也不肯住在那里……”
刘越峰踱步到茶室的窗前,望着窗外。
刘盛凌走过去,缓声说:“我妈走后,她的大多数东西都被我伤心过度的外婆烧毁。她留下的遗物不多,那栋小洋楼是她生前最爱的居所,有不少属于她的痕迹。我明白,您和我爸都很珍视我妈,自然不希望她的遗产旁落他人,遗物被随意处置。”
刘越峰背着的手紧紧交握,闷声说:“既然知道,你还乱送人?陈青萝这个女人是对这小丫头一般般,可毕竟她对这小丫头既有生恩也有养恩。陈青萝万一要远走高飞,这小丫头能不跟着去?到时候她随意处理了这栋楼,有你后悔的余地吗?”
刘盛凌走到刘越峰身边:“大伯,我相信念念不会的,万一她要离开——”
他扬起下巴,磨了磨后槽牙,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我不准她离开我。”
刘越峰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她可是个大活人,你说她不准就她不会的吗?难道你舍得打断她的腿关在家?”
刘盛凌双手扶着窗沿,微微红着眼睛望向刘越峰,挑了下眉头,坚定地说:“我会死皮赖脸,俗话说的好,好女怕缠郎。”
刘越峰微微低脸,拍了拍刘盛凌的肩膀,和刘盛凌一起望向窗外。
此时正值五月末,窗外的庭院内,海棠花花期已过,开始凋零。彼时一阵不大的夜风吹过,冷色庭院灯光中,白色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初夏的夜晚似下起了雪。
茶室门被叩响,刘越峰应了声。
门被拉开,刘越峰的儿子刘盛煜拿着份文件,出现在门前。见他来,刘越峰重新看向窗外:“怎么是你?”
“是我让忠叔别来,我亲自来送的。”刘盛煜走过茶几,余光瞥了眼墙上的水痕和周遭的碎裂的瓷片,朝刘越峰道:“爸,有话好好说,盛凌年轻气盛,不懂好歹,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刘越峰扬起下巴,平淡地说:“把合同给盛凌。”
刘盛煜不动声色地看了刘越峰一眼,将文件递给刘盛凌,刘盛凌接过一看,板起脸骂了句脏话,嚷嚷着要去告他委托的这位汪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