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下”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楚子航就目睹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那座水泥墙的表面、那层由雨水构成的“幕布”忽然凝固成了胶态,而后自帕西鞋尖与墙面交汇之处开始向外圈泛起一层层如悲鸣般急剧颤抖的波纹。
不是取巧地翻越、不是蛮横地撞开,帕西的身体在楚子航的注视下直接“进入”了那面墙中。
在帕西整个人“进入”那道墙之前,楚子航用余光瞥见了墙上那些诡异的波纹——就像是一道“门”。
不似门的形态、却有着门的功能——
去往另一个“房间”。
霎时间,那些久违却又熟悉的低吟浅泣再度于楚子航耳畔响起——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那扇“门”之后。
“一眨眼”的时间过去了,楚子航来到了帕西最后所处的位置,而帕西则又一次“消失”了,和他一并消失的还有那扇“门”以及萦绕在楚子航耳畔的那些低语。
又一次,他晚了一步。那班命运的列车依旧不愿给楚子航留一个座位。它忽然进站、然后在楚子航试图上车的前一刻关上车门,而后扬长而去。
“啪!”
楚子航狠狠地挥出一拳打在水泥墙面。隔着雨水的缓冲也能发出如此铿锵有力的响声,足以证明这一拳的份量,其中饱含着无尽的愤怒、不甘与悔恨。
冰冷的雨水缓解了一部分迟来的、由指关节处散发开来的痛楚,楚子航松开那只紧握的拳头,无力地倚在墙边,任凭雨水将他浑身浸透。
楚子航不喜欢如此失态的自己。他更喜欢扮演平日里那个能严格约束自身言行、遇事处变不惊的自己。可每每当他觉得自己终于成功成长为了那个“理想我”,被他埋藏于心底的那抹阴霾就会出来作祟,轻而易举地撕开他伪装出来的所有云淡风轻与处变不惊,让他重新变回那个雨夜中那只怯懦又无助的丑小鸭。
他低低地喘息着,思绪还全然停留在刚才的变故中,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另一阵来势汹汹的脚步声,直到他听见一声炸雷,以及混杂在雷声中的那道断喝:
“时雨苍燕流,攻势第八型——筱突雨!”
……
山本武一路紧紧尾随在那个袭击者的身后。有别于平日里的和煦与清澈,他的眼中此刻正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凌厉锋芒。
他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案发现场那边的具体情况,或者说得再准确些,阿纲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他不能和狱寺他们一起第一时间冲去餐厅救人,因为他的任务是追人。
他很清楚这样的任务分配是合理的。自幼就在Mafia的世界中浸淫许久的狱寺显然比自己更擅长对于现场人员的调度以及临场指挥;而以剑作为武器的自己在有可能遭遇到的一对一近身战中也能比使用炸弹、弓箭这类中远距离武器的狱寺有更佳的表现——尽管狱寺口头上不一定愿意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必须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这场追逐战中,不能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神去思虑或担忧其他事情,无论是明天大概率要泡汤的棒球训练,还是他最好的朋友目前的安危乃至生死。
山本看到前面的“猎物”拐进一条小巷,便立刻紧跟了过去。视线的余光似乎瞟见了巷口一根电线杆后正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不过眼下情况紧急,他暂时也抽不出身去关心这位疑似路过的无辜路人。
他追着那人,很快就来到了小巷的中段,而“猎物”已经跑到了小巷的尽头,那里竖着一面难以轻易越过的高大水泥墙。
好消息是原来这条小巷是条死胡同,看来他俩的追逐之旅就要到此为止了;坏消息则是……山本不认为能做出恐袭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家伙在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因此他放慢脚步,右手握紧了尚处于竹刀形态的“时雨金时”,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的“猎物”君,准备迎接当他意识到自己走投无路后的绝命反扑。
然而接下来他也和楚子航一样、亲眼见证了那出不可思议的“水泥墙吞人事件”。在完成了针对彭格列与勒布朗两家继承人的恐怖袭击、而后在米兰城内一路逃窜之后,这位亡命之徒从容地完成了自己的“谢幕演出”,然后施施然走下舞台,全身而退。
山本武远远地望着那道冰冷的墙,忽然想起了曾经在未来——真是奇妙的句式,可更奇妙的是这竟是事实——阻挡了他去路的那堵墙。
那一瞬间的挫败感与无力感令他永生难忘。因为无论平日里的山本武如何乐乐呵呵阳光开朗,但看似神经大条的他并非真的什么也不懂、永远处于“状况外”,他只是很擅长用表面上的开朗与笑容去保护自己那颗细腻而敏感的心。那个时候的他其实是明白的,他的败北很可能会导致整次行动的失败,令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葬身在未来世界里。
家人与朋友。在“阿武の珍视事物排行榜”上只有他们能够排在“棒球”之上。也只有当发生涉及到他们安危的事件时才会让彭格列十代目的雨之守护者暂时失去他的从容与微笑。
山本武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阿纲。就在刚刚,他跟丢了袭击阿纲的凶手。
一缕焦急的、烦躁的情绪慢慢地从心底升腾而起,就像是一场原本柔和的连绵细雨,倏忽间响起一道令人不安的炸雷。
少年不会撞上同一堵墙两次。
是幻术吧?一定是幻术。山本武笃定地想着,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线索。
于是他再次跑了起来,手中的竹剑开始有规律地舞动,并在招式逐渐成型的过程中化为明晃晃的利刃。
锐不可当的剑招裹着蓝色的雨属性火焰朝着那堵被山本笃定为“幻术”的墙落去。一道闪电恰时划破了黑夜,照亮了那堵看起来尤为真实的水泥墙,以及那个靠在墙边、仿佛丢了魂魄的少年。
闪电转瞬而逝,小巷再次陷入黑暗。这才发现自己剑锋所指的方向竟又多出了一位“无辜路人”的山本武大惊失色,想要强行扭转剑锋的方向,却为时已晚。
“轰隆隆”的炸雷这时才迟迟响起。雷声好像永远都要比闪电慢上半拍,就像狡猾的猎物似乎永远都能将追逐者甩在身后,最后发出一道极尽愚弄意味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