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城门,就听说了,楚王最宠爱的七公主不日就会成婚,然而关于驸马的人选,却始终无人知晓半个字。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当晚,他的这种预感就应验了。
大楚王宫戒备森严,比之数年前更甚,想必是楚王这几年又遭遇了不少刺杀。
轻而易举地溜进王宫,燕离像只猫一样,步履矫健且轻盈地摸到了软禁薛浪的宫殿,然而他看到的,不只是薛浪,还有冲天的喜庆红色,血一样的红色,烙在他记忆里的那抹血色。
宫殿里燃着大把大把的喜烛,蜡油积满了烛台,未凝固的油脂恶心地蠕动着,从高高的烛台滚落,砸到地上,炸裂成细长花瓣的样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燕离好像闻到了满屋子沉闷的空气,那是薛浪最不愿意久待的地方。
地上奢侈地铺了一层丝绒的地毯,一套男子的喜服架在正中间,看样子是才赶制好的,颜色很艳,却不显得浮夸,金丝细线勾勒出漂亮流畅的身形。
或许这是薛浪留下的理由?燕离不知该如何反应,眉毛拢得极低,心中落寞,筑起了一道又一道冰墙。
窗前站着一个人,剪影投在窗上,像是正盯着他这边,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力量,绷紧了后背,潜行于夜,静待时机。
宫殿外众多卫兵把守,几乎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这些禁制在燕离眼里形同虚设,他相信薛浪也一样,凭他的手段,不可能一直被囚在深宫中,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来,薛浪也无性命之虞。
但他必须来,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明。
等到子时,卫兵交换盯稍的时候,燕离趁机闪进了宫殿,里面如方才所见空空荡荡,一个宫人也没有。
进来了,他才看见薛浪穿的一身银黑狐裘,宽大的外袍更衬他背影萧条,看侧脸像是在走神,还望着他之前所待的树的方向。
燕离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这人,刚想小心翼翼地从阴影里迈出来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来。”
薛浪应完,终于转过身过身移步到桌前坐下,燕离看得更清楚了。
进来的是几个低眉耷眼的宫人,井然有序地列到薛浪面前,其中一个开口说:“薛公子,这是您大婚要穿的礼服,请过目。”
薛浪讶然地抬起眉:“白日里不是拿过来一件吗?莫不是,本王这成亲分两趟,还有趟冥婚?”
几个宫人齐刷刷地跪下,抖若筛糠,连连讨饶:“薛公子误会了,误会了,大楚的大婚喜服分两套,一套是白日里举行大典所用,一套乃夜里宴会上的穿戴......”
“停停停,”薛浪摆摆手,极不耐烦地赶人,“本王不管你们这儿这么多破规矩,拿走。”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明显想要辩驳些什么,薛浪以手支头,目光看向窗外,轻飘飘地再次开口:“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到不久前听闻的那一幕,为首的宫人瑟缩了一下,连忙朝其他人使眼色,手忙脚乱地拾起东西退了出去。
薛浪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袍挂好,踱步到内室,在床边坐下,又褪了笨重的狐裘,手指轻轻一叩床沿。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出现,转眼就半跪在薛浪面前,低着头,没出声,是怕外面守着的人发现异常。
薛浪翻身上床,燕离看了看,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被示意跟着上去。
帷幔放下,床边火烛全部熄灭,在黑暗中,薛浪试探性地向前摸了摸,触感真实得可怕,然后他轻轻捏了一下燕离的肩,小声说:“把衣服脱了。”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
然而燕离刚让那几个宫人的话刺激了一番,尤其是这会儿两人正在床上,本来只会把这种话当作正常命令的人,一下子想到了其他方面,比如以后薛浪会和女子同床共枕,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心里就堵得慌,一片冰寒。
“脱。”
薛浪不小心扯散了他的束发,一头乌发铺散在月白的床单上,分外抓人眼球。
燕离回过神,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得只剩里衣。
“果然还是穿得这么少,”薛浪先是无奈地提了一句,而后拿起放在脚边的狐裘,给人披上,“忍一会儿,本王看看你的伤。”
说这话时,他的手仍放在燕离腰侧,纱布包裹的那一节,温热的触感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个人是鲜活的,近两月来的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纷杂思绪也霎时理了个清清楚楚。
“什么时候离开庆国的?”
“二十天前。”
其实还要久一点,但他记不清楚了,因为他太想立刻回到薛浪身边了。
“换过药吗?”
“......没有。”
薛浪显然有些不悦,又不忍对他发火,只好接着问:“带了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