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的路上,时肆一直没怎么说话。
也许是贺松余对他太好了,所以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时肆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但决定先放着几周,几周后再说吧。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高考。
他打算还是回归之前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状态,那才是最正常的。
“在想什么?这么安静。”贺松余忽然问了坐在副驾的他一声。
“想考题,在背书,你要听吗?”时肆脱口而出。
“不用了,”贺松余笑笑,“一会我上去帮你铺床,你衣服不够换可以再找我,我初中衣服挺多的。”
“再说吧。”时肆闭上了眼,委婉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贺松余的车速好像比平时慢上了许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几处可以赶上的红绿灯,他硬是没踩加速,等跳灯了,他才慢悠悠地压线停下车。
时肆好几次睁眼都看见这样的一幕。
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时肆终于忍不住了,问贺松余:“为什么你每个红绿灯都不踩加速?”
贺松余闻言一笑,答非所问:“我这几天可能都来不了公司,家里人比较亲近我,太久没见我了,可能会闹我,让我在医院陪他久一点。”
“这不是个好事吗?”时肆不明白。
他想陪老妈几天老爸都不让呢。
贺松余却摇摇头,说:“换作以前,我会很乐意陪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更想陪的人。
“叛逆期。”时肆点评。
贺松余看他一眼,笑道:“那应该也算。”
时肆笑了笑,说:“多陪陪家人吧,他们可能陪不了我们多久了。”
贺松余缄默。
到公司底下后,时肆提着两袋衣服到楼上。
“毛巾和其它日用品屋内都有,你想换就给我打电话,我叫外卖送你,”贺松余一边帮时肆铺床一边说,“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怕打扰到我。”
“嗯,”时肆将衣服一件件挂到衣柜里,“再说吧。”
贺松余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态度有点奇怪。
“不找我你打算找谁?陈言?还是王林浅?”贺松余自己气自己,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时肆身后。
一抹影子自后压来,时肆见到,刚要回头看,一只手就自后绕来,掐住了他的下巴。
时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避开了手,他离开影子范围,看着贺松余,问:“你怎么了?”
贺松余笑笑:“没事啊,就是突然想逗逗你。”
时肆刚刚分明感觉到了贺松余在生气,此时那种感觉却从贺松余身上消失了。
难不成是他的错觉?他居然也有误判的时候?
“我不是小朋友。”时肆没好气道。
“是是是。”贺松余将一切疯狂与偏执都埋藏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笑颜中。
他转身继续去铺床。
自从他发现小朋友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后,他就一直在想有什么让自己不被看透的方法。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他不想被小朋友看得太清,如果一直保持原状,日积月累下去,时肆迟早会看见他的疯狂。
他怕时肆会因此害怕自己。
一切都安置好后,贺松余往房间里喷了点香水。
一股清新的柠檬香在空气中漫开,并不熏人,反之,就像是直接拿起一个柠檬凑到鼻尖闻一般,香水中仿佛没加任何佐料,香味自然又令人舒适。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柠檬啊?”时肆往床上一倒,问贺松余。
贺松余没急着去医院,坐到床沿,背靠床头,侧脸看着大字型睡在床上的时肆,回答:“因为我喜欢吃柠。”
他说到“柠”字的时候就停住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他喊了声:“时肆。”
“啊?”时肆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叫自己。
“没事。”贺松余说。
“哦。”时肆说。
“如果有人突然和你开黄色玩笑,你会觉得那个人恶心吗?”贺松余突然问。
“这个……”时肆思考了会,然后回答,“看人分情况吧,如果你指的是‘吃柠时肆’的话,那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贺松余一顿,又笑了声,说:“原来你能听懂啊。”
“我只是没上高中,并不代表我不上网啊小哥哥。”时肆闭上了眼,觉得屋内的灯有点刺眼。
……大白天开什么顶灯。
“嗯,小哥哥?”贺松余重点忽然一歪,他故作苦脑,也向后躺到床上,在时肆耳边轻轻笑了声,小声道,“哥哥可不小。”
时肆:“……”
“哎!”贺松余从床上弹起来,避开了时肆即将要踢来的一脚,说,“怎么还气急败坏了。”
时肆没有说话,再次闭上眼,仿佛在屏息凝神。
贺松余还要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坐回床沿,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然后叹了口气。
“我得走了,小助理。”贺松余有点可惜地说。
“这么早?”时肆又睁开眼坐起来,“我送你到楼下。”
“好。”贺松余揉了揉时肆的头发。
“走吧。”时肆拿掉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贺松余跟着他离开房间,有点委屈地说:“你昨天不是还说特别离不开我吗?”
“是呀,”时肆点头,笑道,“但我总不能阻止你离开吧?”
贺松余很想说你可以的。
无论什么情况,只要时肆开口,贺松余都一定会留下来的。
“你可以试着这么做。”贺松余委婉道。
“还是算了吧,没那么娇情。”时肆笑笑。
到地下停车场后,时肆跟到车边,看着贺松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仿佛种下的毒素开始蔓延。时肆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他看不透。
那双浅淡的眸子好像一直含着笑,除了有时候时肆能在他眼中看见被故作出来的伤心、难过或委屈,其他时间里,时肆从没看清过那双眼中的情绪。
仿佛在埋藏着什么,掩盖着什么。
贺松余看见了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心底的阴暗瞬间全都如海啸般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时肆为什么在害怕他?
视线交叉,一个蕴含笑意,如春风拂面;一个惊慌错乱,却强装冷静。
“时肆。”贺松余向前走了半步,牵动唇角轻轻一弯,他拉起时肆的手,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干什么?”时肆问。
昏暗的灯光下,照在贺松余脸庞的白色并不柔和,衬出几分阴郁,和疯狂。
时肆和贺松余仅隔着半步的距离。
贺松余笑了笑,揉揉时肆的头,说:“忘了和你说了,你的工作服已经到了,这几天应该没吃胖吧?衣服在我办公室里了,你去找找,还有……”
他的手滑落至时肆的后脑勺处,微微低头,将人的脑袋往自己侧脸贴,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口气,小声道:“等我回来。”
时肆感觉耳朵很痒,他刚想去蹭蹭,在他后脑勺的那只手就又换位置,捏了捏他另一边耳朵的耳垂。
时肆猛地后退两步避开了贺松余作恶的手,没好气道:“知道了,我等会上去找。”
贺松余好笑地看着他,轻轻“嗯”了声,坐上车,说:“拜拜了,小助理。”
“……哦,拜拜。”时肆见他真的要走了,心里就滋生出了许多不舍。
他和贺松余隔窗相望,眼里有些局促。
“我……”时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有点扭捏,声音不太,没什么气势,“会等您回来的……”
贺松余闭了闭眼。
他笑着对时肆说:“嗯,你快回去吧,去试试你的衣服。”
声音变得有点小,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好吧,拜拜。”时肆话音刚落,贺松余就将车窗摇上去了。
车窗彻底合上后,贺松余双手趴着方向盘,低头抵在上边。
喘息已然凌乱,他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时肆。
直白的、含蓄的、局促的、各种各样的时肆。
时肆总是能轻易挑动他的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