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官员谄媚一笑:“李大人,明年就是陛下登基第四年了,我们家中都是有女儿的,您看京城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家中小女粗鄙了些,倒也学了些才艺。”
侍女在这时打断了几人的推杯换盏,向李灵濯转达了谢晦已的话。
谢晦已刚想观察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却也被旁人打断了兴致:“我瞧李小姐独自一人,如此枯燥无趣,不若有人作陪?”
谢晦已抬起头,发觉是青州府的王同知。她温言婉拒道:“我不善饮酒,怕是要辜负王大人的好意了。”
“无妨。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李小姐这样的佳人,今日能得以一见,便是在下的荣幸,”王同知从腰上解下玉佩,放在谢晦已的手中,“倘若李小姐有意,在下随时奉陪。”
谢晦已若有所思地将其攥在手中。王同知资历颇久,对于前任知府的事情或许很清楚。故而她微微一笑,眼里却毫无光亮:“初来乍到,长夜漫漫,劳烦王同知怜香惜玉了。”
王同知心中一喜,忙说道:“李小姐刚回青州城,经此一难,是该好好散心,我们来日方长。”
“那位张知府已被押解回京,虽然有兄长的推波助澜,但我想青州府中当属王大人劳苦功高,我还未来得及感激王大人替我讨回公道。”
谢晦已羞涩地以袖掩面,留下一双美眸,对他投去了崇拜的目光:“我本就不善饮酒,谁能如王大人这般体贴?论起知我心忧者,自然非王大人莫属。”
王同知被她说得有些飘飘然,此刻完全放下了防备:“应尽之责,承蒙李小姐抬爱了。”
谢晦已笑着摇了摇头:“青州府现在是刘大人代行知府职责,可论资历的话,明明王大人才是众望所归,难道是张知府那桩案子拖累了王大人?”
“是也不是,”王同知向谢晦已近了一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张知府与下属州县的人沆瀣一气,诱拐良家女子倒也罢了,如今却是牵扯到了李小姐。李大人尚在追查从犯,一日不结案,我们这些旧人就要多提心吊胆一日。”
谢晦已故作惊讶道:“什么从犯?我兄长可有怀疑人选?”
“不是怀疑,是确信。”提起此人,王同知蔑视地抬了抬下巴,特意点出了前面敬酒的官员。
“你没看他在跟李大人敬酒呢?还提什么家中女儿,真以为献美就有救?李大人今晚是吊着他玩呢。他也姓张,跟张知府是拐了八个弯的亲戚,从前就是张知府的狗腿子,若是干净真有鬼了。”
谢晦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听王同知开口道:“李小姐有苦难言,倘若不知与谁倾诉,今夜不妨来我府上一叙?”
谢晦已刚想回答,不料手腕处一凉,手心那枚玉佩便被人生生抠了出去。紧接着,这人又将她的手拉到身侧,借着衣袖的遮挡,在暗中与她十指紧握。
“王同知若是闲来无事,不若将官府里攒着的案子理干净?”李灵濯转头看向谢晦已,虽是一派迁就纵容的模样,那笑意却冷如数九寒冬:“有什么话不能与我倾诉,非要劳烦外人?”
王同知看了谢晦已一眼,又深深地看了李灵濯一眼,最终揣回玉佩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下官失礼了。”
待人走得远了,身侧的男人才幽幽开口道:“既是邀我,谢小姐那点子酒量可有为我预留?”
谢晦已皮笑肉不笑地说:“李大人开口,我哪敢辜负?”
人多眼杂,谢晦已随他出了花厅,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凉亭。
李灵濯转过身,轻轻扫了她一眼:“一枚破玉佩也值得你聊上那么久?”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和田红玉螭虎环佩,塞到谢晦已手中:“传出去让人以为我穷得揭不开锅。”
谢晦已刻意恭维道:“照猫画虎罢了,虚与委蛇之事自是比不得兄长大人。”
李灵濯轻轻一笑,眉眼舒展许多,然而话语却并非那般柔和:“没安风花雪月的好心,谢小姐不妨有话直说。”
谢晦已倒也没想与他多废话:“我信守承诺没有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今夜更没有引人怀疑,李大人也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什么诺言?”他故作不知。
“张知府的项上人头,以及从犯的名单、住处,”谢晦已的目光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尖刀,“我很清楚,你有钦差大臣印信在手,想查出点东西并不难。”
“是谁告诉你的?”李灵濯垂首看着她的眼睛,“你今夜还喝了谁的酒?”
“猜的,”谢晦已直勾勾地盯着他,“更何况我喝没喝过酒,李大人心知肚明。”
“是吗?”李灵濯审视的目光毫不为之所动,偏偏还故意向前凑了凑,“下次记得从我这里‘听说’,也是为了谢小姐的安全。”
谢晦已轻轻摇头,带着几分蛊惑的笑:“还有下次?难道李大人这次无可奉告?言而无信,算是我看走了眼。”
目光交缠之中,他仿佛自甘落于下风:“此事我另有安排。至于那份名单,谢小姐已经见过了。”
末了,他又故意补了一句:“我相信谢小姐并不屑于嗟来之食。”
“鬼话连篇。”谢晦已转身欲走,却被李灵濯再次拉住手腕。
“谢见黎,我不希望青州城内再有一场大火。”他说。
谢晦已照旧是一副故作恭顺的姿态:“指挥使大人的顾虑我明白。”
李灵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我有名字。李灵濯。”
“那又如何?”谢晦已挑眉看他,“在你改变主意前,你只能是李大人。”
“这只是公平起见,毕竟我已经知晓了你的闺名。”像是在戳破她的自作多情,李灵濯张开手,赫然露出了掌心的沉香木手串:“以及一个威胁。”
谢晦已错愕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李大人是想趁人之危了。”
“在谢小姐的嘴里,我似乎是个坏人,”李灵濯对她笑了笑,“一个可以悄无声息拿走你东西的坏人,包括你的性命。”
谢晦已回呛道:“你已在人前公开了我的身份,想来无论我做些什么,都会被看作有你暗中指使。你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盘算,应该知道如何避免打草惊蛇,何必让我一无所知地追查下去?届时走漏了风声,可别怪我动作不干净。”
她“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朱唇微扬,声音若拂风而过的呢喃:“天干物燥,当心火烛,您说是不是?”
李灵濯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后将沉香木拢于袖中:“油盐不进,替谢小姐暂管一日。”
谢晦已挥了挥他刚才交给自己的玉佩,勾唇一笑:“你会在别的地方看见它,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