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花轿,门口还杵着两排带刀侍卫,刀刃出鞘半寸,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寒光。
“谢大人是自己走,还是让兄弟们抬着走?”高彦皮笑肉不笑地问。
谢晗冷笑:“高大人好手段,这软轿比起囚车倒是体面。”
“我家主子说了,”高彦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要是今日抬不走您,明日就抬着棺材来装您夫君的脑袋。”
谢晗脸色一变,随即恢复镇定:“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广袖一甩,稳稳落入轿中。
轿子晃晃悠悠往校事府去。
谢晗掀开帘子偷瞄,这李屿淮才来西且弥几天,旧部就给他准备了这么气派的宅子,比西且弥王宫都不差,这帮人拍马屁的功夫可真够可以的。
谢晗从未来过这么奢华的庭院,一时眼花缭乱,不免又在心里骂李屿淮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狗官。
正值晚膳的时辰,谢晗被高彦一路引进了饭厅。
此刻,李屿淮正坐在厅中饮茶,不远处的四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谢晗大致扫了一眼,竟发现都是他喜欢吃的食物。
这就是李屿淮的鸿门宴吗?
听闻夏国人在杀人前,都是要给顿饱饭的,这夏国果然礼仪繁复。
他想起自己捅杀李屿淮的情景,心上不由地突了一下。
“谢大人肯赏脸,真是荣幸。”
谢晗心里直打鼓。夏国处决犯人前都会给顿好的,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想起自己捅李屿淮那几刀,后背直冒冷汗。
“要杀要剐随你便。”谢晗硬着头皮道。
李屿淮挥退下人,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这人天生带着股上位者的气场,往那一站就让人喘不过气。
“你捅我那事儿?”李屿淮突然笑了,“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目光灼灼,仿佛身体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像与走散的亲人久别重逢,又像早已仰慕已久的大人物此刻方有缘得见。
他不会杀他了。谢晗悬了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但他抑制不住好奇,问道:“你之前给我下软经散,又大费周章地把我囚在医馆,是我哪里又得罪了李大人?”
李屿淮仿若未闻,热情地指着桌上的菜肴开口:“尝尝吧,这是失传已久的名菜——雪艳双蛟。”
被忽视的感觉让谢晗不爽,他强调道:“我在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这道菜需取怀胎三月的母蛟。”说着,李屿淮沾着酱汁的指尖伸向谢晗唇边,作势要喂他。谢晗吓得本能地微微后仰,躲开了这一动作。
这反应似乎没有激怒男人,他笑道:“有些秘密,亲手剖开才有趣。”他收回手,用舌尖舔去自己指尖沾染的酱汁,眼神却好像在说:“我要干你!”
谢晗强忍着心中翻涌的厌恶,冷冷说道:“家中还有夫君等候,除了我夫君做的饭,旁人准备的,我吃不习惯。”
“没想到你竟如此爱你的夫君。”李屿淮眸光一暗,语气平淡,可这轻飘飘的话语却让谢晗浑身发毛,仿佛周遭的空气都瞬间冷了几分,寒意直透骨髓。
“少废话。”谢晗不耐烦道,“李大人既然不想杀我,那下官就要告辞了。”
说罢,谢晗起身就走。
李屿淮慢悠悠地啜了口明前龙井,清冷的嗓音在谢晗身后响起:“我把你升为小旗,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谢晗的皂靴在门槛前骤然顿住,他回头望了李屿淮一眼,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李大人可真是好手段,区区七品官诰,竟也能当作天大的恩赐,谢某实在是不敢消受!”
可不管谢晗接不接受,擢升的文书,第二日便下来了。
最年长的王参将拿着文书,嘲讽道:“李大人莫不是要谢大人再驯三年马?"这话引得众人哄笑,可当谢晗展开擢升令上特赐的玄铁令牌时,满室寂静如遇鬼魅。
毕竟,隐锋营人人都知道,三年前,正是李屿淮亲自将谢晗从高高在上的指挥使贬为了养马官。
如今,为何李屿淮刚到西且弥就开始提拔谢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报复方式。
众人心中震惊又好奇,连带着看谢晗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
谢晗更是刚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被人拦住问话了。“听说昨夜李校事亲自给您递的任状?”
问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尾音,那语气里裹着如同腐肉般令人作呕的暧昧,惊得路过的小卒连大气都不敢出,慌忙低下头匆匆疾走。
“谢大人这腰牌坠在银链上,更显尊贵,哪是圉官的木牌能比的,可真衬您呐。”
说这话的正是蒋荣,他担任小旗官多年,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他本就看不惯谢晗的行事作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如冰炭般水火不容。
这一次谢晗升职,最为恼恨的便是蒋荣,区区一个养马圉官,凭什么跟他平起平坐?
“别挡路。”谢晗没功夫搭理蒋荣,今天是任职小旗官第一天,谢晗需去军务部领任务。
“着什么急嘛。”蒋荣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继续说道:“我不过是好奇,那些亲王世子们千方百计都见不着的李校事,谢大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李校事这么轻易地亲自来见您?”
谢晗直接用肩膀撞开了蒋荣!
蒋荣被撞到一旁,痛得他立刻捂住了肩膀,恶狠狠地盯着谢晗的背影。只是他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落在青年那一截劲瘦的蜂腰间,脑海里顿时多了一些不干不净的画面。
晨午转瞬即逝,谢晗回到军区时,有人到访。
“谢将军安好。”姑墨使者掌心贴着眉心行了个怪礼,“久闻贵夫抄录的《大日轮转经》乃佛门至宝,我王愿以三车昆仑玉相换。”
谢晗面色冷峻,解下腰间佩刀,“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之上:“前日贵国的术士胆大包天,竟在佛诞之日放火烧毁经幡,今日却又惦记起我们西且弥的佛经了?”
前些日子,方琪于伽蓝寺参与辩经,在众人面前直接驳斥了姑墨国天师道所推崇的《冲虚真言》。
今日,姑墨国派使者前来求取真经,这其中的意图不言而喻,恐怕是想将方琪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不难想象,若是方琪所抄写的佛经孤本被姑墨国刻意挑出瑕疵,那方琪岂不是会成为佛家的罪人?
那使者脸上堆着笑,赔礼道:“我家国主实乃真心向佛,诚心求教,还望将军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使者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又道:“若是将军执意不肯,那在下也只能去禀告佛事令大人,让佛事令大人来定夺此事了。”
这算是威胁?谢晗刚上任第一天,可不吃这一套。
“三车昆仑玉?”谢晗眼神轻蔑,猛地出刀,刀刃挑起使者腰间悬挂的木牌。坊间传言,这木牌乃是姑墨国国师赐予信徒的附身符。
他冷笑道:“不如本官赠你三百车纸钱?”
大使震惊地看着谢晗,后者猛地扯断手中那串符咒木牌,语气冰冷而又充满威胁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国师,若再敢派人靠近伽蓝寺半步,休怪本官无情,定把他那宝贝炼魂鼎熔了铸成马镫!”
姑墨国使者见谢晗动了真怒,只得坐上马车灰溜溜地走了。但他并没有离开西且弥,而是转道去了校事府。
“李校事……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说了,但……”
李屿淮慢悠悠地喝着茶,边翻阅一本佛经,边听着姑墨国使者禀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