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合欢宗弟子一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来说,我和许多位药王谷谷主是知己。
印象最深的两位谷主,一位在做弟子炼丹还会炸炉子时便爱成日给我送还春丹,顶着一脸灰也仍要固执的将手中的还春丹塞给我,像是生怕我被欺负后没有还春丹治疗。而另一位,哪怕晓得我当时要杀的是他们的药王谷谷主,也仍要在发现我受伤后为我治疗,全不顾自己会不会被药王谷的其他弟子与长老排挤。
此后我所遇到的药王谷谷主便是没有二十也有七八个。有的与我关系极好,好到与我互相调侃,说的尽是些合欢宗弟子听了都会觉得震惊的东西。有的与我关系将将只到见面会点头的地步,不至于会扔掉我送的生辰礼物,但也决计不会主动前来拜访。
因此我给弓然送礼物也并非是出于爱,而是因为我迫切地想要和药王谷的弟子打好关系,好从他们那里多得些还春丹。
而弓然即使如今走到了药王谷谷主的位置,于已碰过两位印象深刻的谷主的我而言,也实在算不上多惊艳--哪怕他长得很好看。
说到底,好看的人多的是,真心爱护你的人却极为罕见,对于合欢宗弟子更是如此。
弓然将手中的筑基丹给我:“收好。”
他长得漂亮,体态也像极了竹,每回去合欢宗寻我都会引得合欢宗的弟子小声碎碎念是谁有这样好的运气。可惜我已对这样好看的脸免疫,因此这会儿也只是一面笑一面将那筑基丹收下,在心中盘算着有没有熟识生了孩子,好把这丹药给用出去。
被人当面送了生辰礼时,我向来都要同人道谢。只是这次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弓然的双手忽然开始颤抖,随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神色极为痛苦。
“怎么了?!”身为合欢宗长老,我自然看得出他这不是中了情毒,而是心境动摇的表现。修仙者的心境动摇向来只在受了极大刺激的情况下。当即扶住他的手,要他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事儿?”
“我的弟子陨落了。”弓然说这话时仍是皱着眉,随后他转头看着我,一字一顿,“是被人杀害。”
我扶住他的手下意识松了,又在下一刻重新将他扶住。修仙者收弟子并非全看眼缘,但拜师礼一旦成了,则意味着二人于冥冥中结了因果,到时不论是师尊在游历时受伤,还是弟子因着没渡劫成功而陨落,彼此都能知晓。若是被人杀了,也自然知晓杀他的人是谁。
而现在弓然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此时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那杀害他弟子的是我的熟人,或者说关系要比熟人近些——应是我的道侣。
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焦业会因为心魔犯了杀了药王谷的弟子。
然而这回……我的手指动了动,心中仍有些不解。这回怎么也不该轮到弓然的弟子。
焦业的心魔便是犯了,也理应是因为看着我和弓然在一道的时候笑的太开心了才是,到时要打的也该是弓然,怎么会忽然杀了一个远在药王谷的药王谷弟子?
“无妨,”弓然却在此时叹了口气,“大抵是他的命数如此吧。”
“我这就回魔域一趟。”我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那一类人,更何况弓然死了徒弟,他现在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就当做无事发生’的话来,当即说道,“我回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焦业和我已将各自的心头血滴在了对方的本命剑上,又将彼此的本命剑贴身佩戴着。因此若是想去寻对方的踪迹,只需掐个诀便可直接到达。
然而我怎么也做不出在才死了弟子的弓然跟前使出这诀的行为,于是大步往药王谷外走,直到走出了药王谷,又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熟悉的药香渐渐散去。这才做贼似的回头看,确定无人后,才掐了诀。
才到了焦业的洞府前,石门便轰的一声打开,震得我晃了几晃,差点摔倒。
“你来了。”焦业站在洞府跟前,维持着将门推开的姿势低头瞧我,“看来你二人的距离很近,否则你怎么会这么快便得了消息?”
这话里的醋味简直是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可惜的是我却已习惯了焦业如此的说话方式。在确定他并不是犯了心魔后便干脆将挡了我路的他给推开,大大方方的进了焦业的洞府,然后坐下。
端的姿态就好似我是此地的主人,他才是那个客人似的。
“说吧。”我从几案上取了一串明显是才洗过不久的葡萄,喂进自个儿嘴里,“为什么忽然杀了他的弟子?”
“我想杀便杀了。”焦业将石门关上,来到几案旁坐下,跟我对坐,“哪儿还需要什么理由?”
“当真?”我看向他,本想做出‘你怎么如此过分’的姿态,却忍不住又取出一串葡萄来。实在不是我不想正经,但这葡萄上还沾着水,明摆着是在对我说‘快些来吃我!’
“你不该是来找我算账的么?”焦业皱了皱眉,看神情竟是有些不满,“怎么这会儿只顾着吃?”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就和你算账?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取下一颗葡萄,把皮给搓掉,递给焦业,将借花献佛这词给诠释了个十成十,“你之前杀的药王谷弟子还少吗?”
正要张嘴吃了那颗葡萄的焦业闻言看了我一眼,而后他不仅吃下了那颗葡萄,还在我的手指处留下了一处极为明显的牙印。
“干什么?”我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自个儿的手指,修仙者与凡人的体质不同。因此这牙印很深,我却并不觉得疼,不过是觉得有些痒罢了,“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合欢宗、星机阁、万剑山、还有药王谷。焦业平日里打的最多的就是这几个宗门的人,然而他杀的最多的只有药王谷的丹修。上至各大门派都想要与其交好生怕哪天自己中毒都没人救的药王谷谷主,下至炼丹还会因控制不好火候将炉子给直接炸了的药王谷长老和弟子,焦业全都杀过。
那段时间,魔域的魔修都觉得这是魔皇将要端了药王谷的讯号,而药王谷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
“话是没有说错,”焦业很诚实,“只是我听着总觉得有点儿不快罢了。”
“好罢。”我说道,“那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为何杀了这药王谷的弟子了?”
“你先前送了我生辰礼物。”大抵是心情确实不错的缘故,焦业这次没再试图藏着掖着,“是还春丹。”
“嗯。”我极认真地听着。
我给焦业送生辰礼算不上常见的事儿,毕竟修仙者的寿元这般长,也无法像普通人那般每年都庆祝。但也决计算不上少,向来是想起便会给他送些礼物,要么是可算得上是他与我定情的乱纹苍玉,要么便是他肯定会用上的还春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