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吉林大学西门出来往北走一小段，有一条小吃街。街不长，左边是刷着红漆的烤冷面摊，右边是卖烤馕的新疆大哥。走几步就有卖关东煮的、烤鸡架的、铁板鱿鱼的，全在嚷嚷，一片人间烟火的吵闹和热情。

邓梓健把盛滢带到一家麻辣烫铺子前，招牌上写着“从2000年开到今天”，老板戴着一次性手套在涮串，鼻梁上挂着老花镜，显得既讲究又糊涂。

“这家你小时候应该吃过。”邓梓健说。

盛滢点点头，一下子有点高兴。她小时候就对这玩意儿有执念，放学路上只要看见，就非得来一串“香辣三兄弟”：豆皮、宽粉、鸡翅根。

她现在人在国外胃在国内，这一闻见热汤的味儿，就跟投降似的。拿着钳子把绿叶菜、金针菇、香菇、海带、莴笋卷堆了满满一大碗。拿到座位上时，她已经咽了三口口水。

可坐下后第一口吃得还没咽下，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段视频。博主穿着白大褂，戴手套讲什么食品添加剂，说鱼丸里没鱼、牛肉串全靠香精味，人工蛋白粉还能模仿虾肉弹性。

她嘴里那颗牛筋丸突然就像硬塑料球了。

结果整顿饭，她就吃了点青菜和海带。剩下的丸子和腐竹在碗边躺着，像被她放生了似的。

邓梓健瞄她一眼：“你不吃了？”

“我吃了啊。”她笑，“你看这豆苗，这金针菇，我吃了好多。”

他点了点头，又瞄了一眼那孤苦伶仃的几颗丸子，皱了眉。

“你是不是不放心国内的食品？”

盛滢一愣，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我爸有糖尿病嘛，我家庭医生说我也得注意，尤其是加工食品。”

她说得特别认真，像是在谈论文献出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生病。”

邓梓健没说话，低头继续吃了两口，脸上那点小别扭像锅底浮油，一时半会儿撇不干净。

吃完他们走出小吃街，走到艺术楼前的长廊边。

学生三三两两坐在石凳上，大家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

她确实很享受这一切。真实有烟火气，还很安全的感觉。纽约的地铁里你闻到的是铁锈、尿骚味和精神病人的咆哮，这里是锅底香和鸡蛋灌饼的油气。

她像走进某个回忆复刻版的青春剧集里，每一帧都很有声色。

他们走到教学楼外的大屏公告栏前，邓梓健指给她看，说：“你看这老师，才30岁，高级艺术指导。”

照片上的女老师很漂亮，留着干练短发，戴一副玳瑁边眼镜。

“不过嘛……”邓梓健接着说，“听说是因为她跟某个领导有关系的缘故，你懂的。”

盛滢听完，原地站住。

她回头看他，眼神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