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点是沈令闻订的,在整个桐海都很有名的一家日料店,环境雅致脱俗,价格更是叫一般人高攀不起。
许致提前到,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包间,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天井庭院,一半种着观赏枫叶,一半是枯山水。
等了不到五分钟,沈令闻到了。
和往常碰面时西装革履的正式装扮不同,沈令闻今日穿了一件灰色休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衣领也很随意地敞着两颗纽扣。
许致不动声色看着他在自己对面落座,觉得这个场面离奇得像他工作太多产生的幻觉。
被众人讨好攀附的沈令闻主动联系他,主动提出请他吃饭,约在这样仿佛老友叙旧的地方,理由还是为了他们之前就不可能存在的私事。
他们拢共没说超过十句话,满打满算十句,其中有八句都是商业客套,能有什么私事?
“久等,许先生点餐了么?”沈令闻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菜单,问许致。
许致微微一笑,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和应酬并没有区别:“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清楚菜式,沈总点吧。”
沈令闻:“有忌口么?”
许致:“没有。”
沈令闻点点头,很快点了几样交给服务生。
服务生收起菜单,给他倒满茶水后很快离开,门一关,包间里就只剩下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许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沈令闻没有开口,他也识趣地不主动问。
上位者们喜欢掌握主动权,喜欢酒菜上桌再慢慢虚与委蛇,想必这位沈总也不例外。
为了避免目光对接时产生的尴尬,他主动避让,偏过头去看窗外随风摇动的红枫。
殊不知对方的目光此刻就大剌剌落在他脸上。
这里不比宴会厅里灯光璀璨觥筹交错,沈令闻才发现许致很白,比他以为的还要白。
精雕细琢的五官嵌在轮廓同样精雕细琢的脸上,肉眼所见几乎毫无瑕疵,只在右脸靠近眼下的地方有颗小而浅色的痣。
多看两眼就会发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许助理,因为这颗痣,假面一般无可挑剔的沉稳面庞被平添了积分难以忽视的稚气。
“许先生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找你。”
沈令闻意料之外的开口让许致感到意外,很快收回目光望向对方。
沈令闻:“我说过,今天是为私事,许先生不必把我当做商场上的应酬对象,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沈元京的堂哥。”
许致眼神微微一闪,坐直了些。
沈元京那个剃头挑子狂热追求了他好一段时间,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富二代,没想到竟是森川的小少爷。
这样一来,沈令闻为私事单独找他确实合情合理了。
沈令闻:“听说元京一直在追求许先生,想必给许先生添了不少麻烦,我在这里替他向你道歉。”
许致:“沈总客气了,沈小少爷天真烂漫待人热忱,算不上什么麻烦。”
十足的客套话,不想沈令闻听完后眉梢微挑,问:“这是许助理没有拒绝他的原因?”
“?”许致的疑色不明显,却不耽误他从沈令闻的话里品出了意料之外的东西:“沈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包间的门被扣了两声后拉开,两位服务员安安静静将菜陆续送上来,再关门离开,正餐终于到了。
“我就不拐弯抹角浪费许先生时间了。”
沈令闻:“沈元京脑子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希望许先生能挑个方便的时间直截了当拒绝他,你们不合适,纠缠在一起不会有结果。”
许致眼神起了变化,不动声色的平和也有了波澜:“沈总的意思,是我没有吊着沈小少爷没有拒绝,他才会对我穷追不舍?”
沈令闻:“沈元京被家里保护太好,到现在也是小孩子心性,也看不到太多东西,容易被花花世界蒙蔽,这是我们的失职。”
“何况他眼下无权无势,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你,但我可以,只要许先生能够同意我的提议。”
他没有正面回答许致的问题,却字里行间都是肯定的答复,没有刻意拿乔,却藏不住从骨子里流露的高高在上。
这些话听在许致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尖锐地骂,告诉他我知道你的全部,知道你的弄虚作假知道你的装模作样。
他的笑容彻底消失,整个人仿佛一只脱了兔子伪装的刺猬,浑身倒刺竖起,言辞变得尖锐:“沈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他的变化很容易被察觉到,落在沈令闻眼里很理所当然被划分为被戳破心思后的恼羞成怒,这让他不禁皱眉:“没有谁能完全了解一个人,我也只是比元京知道的多一些。”
许致:“你调查我?”
沈令闻:“算不上,只是简单了解而已。”
“你特地约我出来,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么大费周章,却说只是简单了解?”
许致冷笑:“上流社会的资本家可是高尚,可以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又大模大样摆上桌面当做谈资,还要把自己放在正义无辜的位置,您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谈话对象的破防点比预想中低了太多,这确实出乎了沈令闻意料。
在他看来,能在那种群体中长久周旋的许致,心计和耐力都不该止于此:“许先生——”
“我不会拒绝沈元京。”
许致打断他的话,嘴角再次上扬,眼底却全无笑意:“沈总也说了他这样是你的问题,我这种你看不上的人,凭什么要给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