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昆只觉得本能的恐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并不是个打架的好手,甚至可以说是个十足的菜鸡,只能偶尔在肾上腺素水平飙升时超常发挥,就比如刚才那拳。而现在,他丝毫没有勇气以一抵八,更何况早就体力不支,若是打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却仍耐不住粗气大喘,他一双死鱼眼打量着身周围城一圈的人,正同他无声的较着劲,一步步逼近,试图将他锁死在这圈阵中,恶战一触即发。雨依旧不示弱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柏油路,连同剧烈心跳声击得赵恒昆越发焦急。
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身旁那有些眼熟的胖墩,瞧这人不知正在兜子里东摸西摸着什么,赵恒昆猛地想起什么,连忙焦急的将手伸进裤兜摸索起来,奈何欲速则不达,边在心中辱骂着这破裤兜为什么设计得这么深,边掏出一把小水果刀。
“都别过……”
“来”字还未出口,也还没来得及举起手中小刀,甚至连周围一众小混混都还未反应过来,两个马仔被一股猛力向外一拨开,一道狠劲直踹上赵恒昆还未缓过来的腹部,只见他满脑袋糊涂地被踹飞在地,痛感直冲大脑,手一松,丝毫没派上用场的水果刀掉在地上,连同本还粘在刀面上,刚掉下来的一小块苹果皮一同被来势汹汹的积雨冲得无影无踪。
或许是这愈发激烈的大雨砸得一众人感官功能下降,不光是赵恒昆,甚至围在他身边这群小混混,都没注意到竟有辆奔驰正停在路旁,只见后坐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着急忙慌跑出两人,一人迅速打开雨伞,为刚刚踹过赵恒昆这人遮雨,而另一小弟还颇为夸张的拿着块白布给这人擦身上的雨水。不难看出,这人便是这群社会混混中的领头羊。
赵恒昆耐着疼痛,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雨水甩一地,而后目光涣散的盯着来人。他这才看清面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怯得直往后退去两步,腿又被后面一个马仔踹了一脚,踉跄着往前倒去,差点摔在地上。
“罗……罗哥……”他颤抖着声音望着面前的罗泽福,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配上右眉上侧的刀疤,带着一头强侵略性的毛刺短发,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只见对方将手搭在他肩上,做出一副想同他和平洽谈的架势,而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上一圈,这一拳可不比那群马仔,震得赵恒昆头脑嗡嗡发响,双眼本就因雨水冲刷变得模糊,而此时竟有种天旋地转之感,脱力感猝不及防传来,见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赵恒昆是如何也没想到,罗泽福这尊大佛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人在社会混,借钱不还这档子事他早已见怪不怪,又不是光他姓赵的一人这样。但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自己竟然借钱借到罗泽福的马仔头上,也算是他倒了八辈子霉。
要说这罗泽福,的确不是什么好惹得人物,若是对付几个小混混,赵恒昆还算应付得来,打得过就打,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反正他早就习惯性的不要脸。但这罗哥,怎么也算得上江城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是他一个社会混子能见到的人,听说办事心狠手辣,干净利落,偏偏还就是个格斗高手,估么着这几拳已经算给赵恒昆脸了。就是怎么也没料到,这么一位哥居然对手下的马仔如此器重,竟还亲自帮其要起债来。
“姓赵的我告诉你,我已经给够你小子面子了,说句实话,老子也不想把事闹大,把那群条子招来,”罗泽福蹲在地上,手指着赵恒昆冲嘴角轻蔑一扯,眯起眼居高临下的睨着已经瘫软在雨地中的赵恒昆,为他打伞的小弟可不敢怠慢,也迅速地跟着他,“再给你两天,就两天,后天晚上十点半,要是我没看到钱,就让你外地打工的穷鬼爹娘亲自回来给你收尸!”
罗泽福突然板起脸,发狠似的一磨牙,又警告般的指指赵恒昆,随后便率着众小弟离开这里。
赵恒昆瘫坐在地上,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醒来,怔愣的盯着渐行渐远的汽车,恨意从心底生出直冲大脑,他恨这群混混,很自己家贫,更恨自己的无能,面对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回手余地,甚至连对抗的勇气都在看到罗泽福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并不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自我麻痹者,赵恒昆很明白,家里穷也并不是他出来混又自暴自弃到处借钱的理由,他也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二愣子,明明可以再努力一点,考个还可以的高中,脱离这帮社会混子,过上正常学生的日子。而他也不知道,究竟从何时开始,自甘堕落就像是一条永远望不到底的深渊,一旦跳下去,就像是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一般,越陷越深,直到将自己仅存的那点自尊心,上进心和行动力都灰飞烟灭。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这些年来的浑浑噩噩,他恨透这般颓废的自己,更恨他赵恒昆一次又一次的明知故犯,根本没有回转余地。
雷声再次传来,仿佛隔直接重击在赵恒昆心脏上一般,痛苦与愤恨在一瞬间爆发而出,他怒吼着举拳冲柏油地上砸去,低垂着头自嘲般裂开嘴一笑,雨水顺着垂落的头发滴在地上,没用的,他心知肚明,这种无能的愤怒起不到任何作用。
被地面磨破的拳峰渗出的血顺着雨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赵恒昆失魂落魄般坐在马路上,被暴雨冲洗的街头没有一个路人,世界仿佛在瞬间化为他一人独享灰色记忆空间。